离社火表演开始还有五十几分钟,古城已经开始预热,隔着双层玻璃也能听到敲锣打鼓的动静,盛萤的客栈不临街,古城也有对外开放的时限,一般九点之后到十点会渐渐安静下来,但眼下这份繁华离得太近,震得窗户都有些轻微晃动,分布均匀的水汽很快就游走起来,凝成一串流到夹缝中。
小玉调好的墨水和朱砂也在小碟中泛起涟漪,墨水很廉价,就是隔壁少儿书法店里买的,买二送一,很大一瓶,空气中放久了容易干,才一会儿时间白瓷碟壁上已经糊了薄薄一层。
盛萤在被子里磨了磨,尽管房间里有暖气片仍不如被窝里暖和,她被冻了很久,自从成为判官后似乎总有阴寒往皮下钻,钻进血液、筋骨和肺腑中,难得眼下能感觉到温暖,就更不愿意动弹了。
“血尸会画符吗?”盛萤忽然问。
孟扶荞还是刚刚那副蜷成一团的姿势,只是小幅晃动的小腿猝然止住,她沉沉笑了笑,“会啊,你敢让我画吗?”
判官所用的符纸、器皿都具有不同用途,但大部分对亡灵之类都不是太友好,而血尸虽不属亡魂,本质中却有不少相似之处,所以孟扶荞画符多少有些像是自杀,只是能控制自杀的程度。
“你别画完,留最后一笔给我。”盛萤打了个哈欠,她怏怏地歪过头将自己裹进外衣中,“太累了,你同情我一下。”
血尸连心都是一块纯金, 贵重但非血肉,也不会跳动,同情之类的词过于细腻温柔, 对血尸来说很难理解,可架不住盛希月是个正在上小学, 且十分乐于助人的好孩子,帮破罐子破摔的孟扶荞补了半天课, 甚至连“同情”两个字的原意都让血尸背了下来, 隔三差五还要抽查。
孟扶荞将盛萤这个判官当成储备粮, 饿死前的最后一口,又将盛希月当成餐后甜点,她对吃饭的顺序很讲究,搭配也很讲究, 所以每每忍不住要吞了小姑娘的时候, 前面都有个盛萤卡着, 不得已被迫接受一些小学知识的洗礼。
“嗯, ”孟扶荞轻轻应了一声,“我要是同情你有什么好处?”
盛萤很想告诉她同情两个字是不求回报的, 那是一种情感上的共鸣,后来又觉得这都是些废话,血尸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 何况人情债最好还是不要欠, 判官受因缘负累,有起必有终。心思绕了一圈回来,盛萤闭着眼睛歪在衣服上, “你要什么好处?”
孟扶荞:“你从三十楼跳下去。”
“换一个。”盛萤翻了个身, “不要我命的。”
沙发里窸窸窣窣一阵细小的动静, 孟扶荞赤脚踩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