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撞在了空潋手里。
空潋回京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和童阁老、邹相定下邵瀛的课业,第二件事就是大刀阔斧地清除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
先帝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一个明君,老了以后脑子就不怎么灵光了,不然也不至于被年轻貌美的贵妃哄了几句,就封了那么一个无才无德之人做伯爵。
像申泱这样的,还不止一个,通通都是要被清除的对象。
那天空潋教完自己的那份课,心血来潮出去跑马,顺便清理京城附近的魑魅魍魉,回来的路上就被几个胆子大的农妇拦住了,她们是来拼死状告申泱的。
结果可想而知,申泱被代行帝权的摄政王剥夺了爵位,打入天牢。一百多杖打下来,他什么都招了,最后定罪量刑秋后问斩。
太后听了,当场就厥过去了,汤汤水水连续不断,治了一个来月才堪堪痊愈。
她不是没有想过以生母之名孝道之由逼迫邵瀛放了申泱,但她只要一想到信王天天都在宫中,指不定自己一去就能撞上人,她就恐惧得不能自己。
太后还记得信王回京半月后,他们初见于御书房外的那一天,信王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历经宫中众多纷斗,最后登上高位的申悦明白,信王是在警告她,要么安分守己地做她的太后,要么……
“臣听闻,先帝甚是喜爱太后。”
身着重紫王服的摄政王立于御书房外,高大的身躯仿佛山岳一般,残忍无情地隔绝镇压了她的不甘与挣扎:“想必,他日阴曹地府想见,于先帝,于您,都是一件人生幸事。”
想要像从前那般迫使皇帝妥协的申悦如坠冰窟,明明是艳阳天,她的四肢百骸却被冻得僵硬无比,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凝结不前。
那天后,她再也不敢有任何野心,就算是齐王派人送信前来,她也不敢回应,只能匆匆将人赶走,连宫门都不敢出。
无论是她,还是齐王,同手握摄政大权的信王比起来,无疑是蜉蝣撼树不堪一击。
最重要的是,信王是真的会杀了她!
但是这一次,摆在她面前的是她亲弟弟的性命。
申悦恐惧踌躇着,她在寝宫里来回踱步,心急如焚,可就是迟迟不敢去找她如今唯一能够求助的儿子。
她找了一个借口说服自己,申泱是秋后问斩,邵瀛的生辰在七月十五,皇帝在那一天都会大赦天下,她还有机会。
可当她在七月十四那天趁着信王不在宫中去找邵瀛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而且错得很离谱。
虽然一直待在寿宁宫不敢出去,申悦也能从宫人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的儿子,她那个从来逆来顺受木讷胆小的儿子已经变了。
可她不敢去细想,因为她如今唯一的依仗也只有这个素来不得她喜爱的儿子了。
当她见到邵瀛,当她看到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时,申悦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太像了……
太像了!
她软弱无能的儿子,此刻和信王是何其的相似啊!
尤其是看她的眼神!
申悦被吓得连连后退,惊恐无比地看着端坐于高位的年轻帝王缓缓站起身,朝她走来。
如今的邵瀛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邵瀛了,他在信王倾囊相授的教导下慢慢地有了真正的帝王之像,他甚至在下意识地模仿信王的言行举止,两人也从毫不相似,变成了如今的一脉相承。
就连童阁老都在感慨,陛下和信王是越来越像了。
这是好事,信王刚正不阿,文武双全,有师如此,做弟子的自然不能逊色。
邵瀛不想做信王的弟子,他做他心中唯一。
若是说以前,邵瀛对太后还有一丝半点的母子之情,那么现在,已经是连这一丝半点都没有了。
他奢望有人偏爱他,信王来了,那他也就不再需要其他了。
只信王一人就好。
“母后。”年轻的帝王眼神冰冷地看着面前这个被宫女搀扶着的女人,“您应当知道,您的弟弟都做了些什么。”
申悦当然知道,但她始终认为那些人的命比不得她弟弟的命,话到嘴边,她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只因为她眼前的少年和她最为恐惧的人实在是太像了。
邵瀛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他一个无才无德无功的外戚,算什么东西?”
算什么东西?
一时的愤怒令申悦有了反驳的勇气:“那是哀家的亲弟,你的舅舅!”
邵瀛嗤笑一声:“舅舅?凭他也配!”
他还记得,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十岁那年将他撞进了荷花池里,害得他生了一场大病。而他的母亲,一句谴责的话都没有,话里话外,都不曾将他这个亲子的生死放在心里。父皇派人来询问,她竟还帮着她的弟弟搪塞真相,任由自己的亲生儿子被欺辱,被践踏。
幼童渴望母爱,他的母亲却视他为草芥。
而如今……
邵瀛勾起嘴角,心头甚暖,甜蜜非常。
与申泱同样罪行的人还有好几个,比他罪行更重的也有两三个,但偏偏是他被刑罚得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