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2/2)

尽管他极力克制,也曾笑眯眯地跑去找辛念聊天了。辛念还以为他饿了,特意为他做了一锅炒面。这是独一无二的,辛念给他放了许多嫩肉。既体贴他食肉的天性习惯,又避免了他咬不动异兽肉的尴尬。

自从来到小酒馆里,辛念总是对他那么体贴,会给他额外的照顾。

似乎只要在辛念身边,他就能感受到温暖,然后所有负面想法都会被赶走。

只可惜到了晚上,他的梦却是根本不受控制的。

包小天总是梦到年少时的自己,被那些兽人的孩子,横冲直撞,推倒在地,以玩笑为名进行殴打。

他们会说,“包小天的爸妈都是普通人,为什么会留在我们族里?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去外面讨生活吗?”

“他爸妈没本事呗,只能靠族里接济。你们不知道吗,包小天的爸爸是天生残疾,妈妈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包小天能身体健全已然算是不错了。他是不可能觉醒兽形的。”

“听说残疾也是会遗传的,包小天这样瘦小,该不会是侏儒吧?”

那样诅咒般的话语,一直伴随着包小天的整个童年。

可除了孩子们,族中的大人却都在帮助他的父母,也对包小天很亲切。大家都愿意帮助他们。

到了高中毕业,包小天曾经想过,靠自己努力找一份正经工作,然后带着父母离开豹族的寄居地。到外面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他会好好赚钱,努力生活,孝敬父母。

却不想外面世界的人更加可怕,不止骗光了他手里所有的钱,还把他像粽子似的捆着,送进了一处秘密的深渊地窟。

对外,所有人都说那是黑煤窑,可实际上那就是深渊地窟,而且是人间地狱。

地窟的世界跟人间完全不一样,那里不分白天黑夜,到处都是可怕的魔兽。就算只是蚊虫,也有拳头那般大小。

包小天这群被骗过去的免费“劳工”,要做的事情是用最原始的锄头采集异能晶石。同时,还要小心躲避各种恐怖魔兽的袭击。“高贵”的异能者大爷们绝对不会保护劳工。他们死了也就死了,尸体会被拖去森林里喂魔兽。

包小天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靠着超强听力活过来的。他也快忘了那些异能者大声嘲笑着,管他们叫作“愚蠢的猪仔”。还口口声声说道:

“那些只是愚蠢的普通人罢了,死了一个两个又能怎么样?还会有更多人不断被骗过来。他们还以为这里能赚大钱?哈哈哈,做梦去吧。这里是埋骨场。”

包小天每一天都会感受到透彻心扉的绝望,每天都在等待着自己的死亡,却又忍不住期待着会有奇迹发生。

然而,始终都没有英雄出现,没人在乎他,没人想救他。他这样的人果然还是被世界遗忘了。

包小天已经忘了那是第几天,他整个人都已经变得不正常了。他好像被深渊地窟感染了,然后身上竟隐隐冒出黑烟来。

再然后,他好像看见了一只人头马身的黑色怪物。那怪物开口质问他:

“这么去死,你觉得甘心吗?从小辛苦地活到这么大,就没过过一天舒心的好日子。在族里,被同族兽人践踏,看不起,靠着他们施舍过活;离开族里,到了外面,别人不止要践踏你的尊严,还要榨干你最后的血汗,最后活活折腾死你。再不愿意反抗,可就来不及了……”

人活一世, 同族埋怨他不是兽人,外人欺他年轻不知世事。好不容易挣扎活到一十九岁,身无常物, 没梦想,也没未来,有的只是不断被人践踏的尊严, 和千疮百孔的人生。

凭什么, 还以为他只能当个弱懦善良的好少年?

在梦里,包小天流着眼泪,告诉那头黑色半人半马的怪物,“我想要活下去, 求你帮帮我。”

黑色的半人半马怪物似乎回应了他。

再那之后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只知道那家黑公司遭报应了。在大老板下深渊考察地窟时,遭遇了魔兽入侵,除了包小天和几个被远远打法去挖矿的劳工们, 其他人非死即伤。一直到异能战士及时赶到,杀掉那些魔兽,才顺手把劳工们救了出来。

这件事也不知怎么就被掩藏下来。

包小天受了不到一个月的罪,却得到了常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补偿金。别人都说, 这小子也算因祸得福, 在灾难中活了下来, 这辈子至少都吃喝不愁了。

可包小天却没有像过去计划的那样,带着父母急于逃离族群村落, 到外面去过不一样的生活。相反他们一家还是居住在那所老房子里。包小天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别人也只会像开玩笑似的说道:“小天这孩子差点被卖去黑煤窑挖矿, 好不容易被救回来,整个人都颓了。”

他们却不知道, 包小天一直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梦魇里,再也醒不过来。

在梦中,魔兽是他让黑色的半人半马怪兽引过来的。也是他开口说道:

“把这些异能者都杀了吧,他们不配活着。”

然后,他莫名奇妙地变得无比强大,坐于黑色的高头大马上,手持长枪,直指头顶血红的月亮。

他说,杀了吧!

整个世界,黑暗晦涩,充满了血腥气,再也看不见一点希望。

被践踏,侮辱,伤害时,从来都没人来救他;弱小善良有良心,反而成了被迫害的原罪。

包小天不想一文不名地被人杀死,所以挣扎着,活了下来。

代价就是,他的长枪喝饱了别人的血。耳边总是听到那些人鬼哭狼嚎。

他不会给那些人忏悔的机会,忏悔无用,拿命来偿!

……

包小天每一天都浑浑噩噩,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梦中他痛快杀戮,完全不管那些监工们哀嚎哭叫,只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像他们曾经杀死劳工们那样杀死他们。

梦外,他呆呆傻傻,蒙昧不清。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他这么弱小,不是自愿善良的,却不得不善良地活着。他根本做不到别的。他的手甚至提不起那根巨大的长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