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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个梦。
谢舒音在山道上艰难跋涉,低头看看,手小脚也小。天幕灰沉沉的,远方的炊烟像幕布上的一块翳,参差向上卷起,裹住浑浊的日头,又向她的方向裹来。
雾霭飘缭。她的喘息变得急促,呼出些湿冷的、惨白色的气,和道两侧多刺的荆棘丛一样,滞重地堆积在她的脚边。
她想大喊。
“妈……”
刚撑圆嘴型发出一个字节,她便自己将剩下的音全吞了回去,眼神颤颤的,舌根都发木。
她又换了个嘴型,仍旧是小声,像是底气不足地,“哥哥……救……”
不对。求错了人。此时,此地,他们都不在。
梦境里能够变出现实中不曾出现的人吗?这个问题的关键或许只在于她自己。人的执念在梦界里威力无穷,可以上天入地,也可以神兵天降。然而她似乎并没有这样深的,足以改变既定事实的执念。
或者说,对于人类,她根本不曾有过任何执念。
谢舒音闭上眼,“姥姥!”
扑棱扑棱——道旁深林中栖着的小鸽子都飞起来了,化作凉风,灌进她的衣裳里又拍起翅子,她感觉到自己也舒展了双翼,在空中轻盈浮起,一飘一飘地。
血蒸发了,肉剥去了,灵魂也离开了,只剩下一副支棱棱的骨。骨的密度太大,很重很重地堕下去了,灵与肉也在那个瞬间全数回笼,仿佛下楼时踩空了一级,不管是笨拙的人还是灵巧的猫都会遇见那么一个不可避的瞬间,由于无法控制肢体平衡而感到惊慌失措,就好像地心引力陡然背弃了自己似的。尽管伤害并不代表背弃,无机物的忠诚是一以贯之的。
她下意识地把自己像片叶子一样蜷缩起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已经与地面撞个满怀。
隆隆的轰鸣声渐次湮灭。谢舒音眼皮微动,视野仍是一片黑暗。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前方即将抵达本次航班终点站首都国际机场,请您回到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常位置,所有电子设备必须处于关闭状态……”
抬手取下睡眠眼罩,谢舒音眨巴着眼睛在软垫上歪了会儿,忽地回过神来。
头顶气息徐徐,温温热热地拍抚着她的耳畔,她倚靠着的好像不是什么垫子,而是一个人……
自己睡迷糊了,竟然枕着个陌生人睡了一路。意识到这一点,谢舒音立马直起身,向邻座之人真诚致歉,“真对不起……给您添麻烦啦。”
客舱的灯光已经暗下来了。严宥蹙着眉,偏头打量她一眼,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
脸颊大约是红了,兴许是热的?他伸手抚了抚肩头褶皱,顿时明白了那女人为什么要脸红。
肩上是湿的……
“不是……不是口水,”谢舒音嗫嚅,向他挤出个笑,尽管机舱里灯光太暗,他看不见,“对不起……刚才我做了个噩梦,出了一头汗,真不好意思……”
她埋头想了一会,忽然掏出手机道:“要不,您加一下我微信,我把干洗费赔给您吧。”
“不用了。”严宥将椅背回直,又顾自调整成一个最标准的正襟危坐,“要备降了,把电子设备收起来。”
“啊……好的。”
这样严肃刻板如班主任一般的男人,谢舒音还是头回遇见。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昏暗,她又一次仔仔细细地端详起她的“邻居”——考究的呢子西装,每一枚纽扣都规规整整地扣着,即便经历了十二个小时的航班也一丝不乱,只有被她枕过的那部分又是褶子又是汗渍,格外泾渭分明。
视线上抬,再看向脸。他侧着脸,故而只能看到一副轮廓,鼻梁挺直,薄薄的唇峰些微上翘,俨然十分俊朗。那鼻的轮廓俊得很有特点,让谢舒音想到雨夜的屋檐。总有浮漾的流光在上头辗转,一滴光湿漉漉的要落下来,全不在于视觉,而在于想象的范畴了。
“你还有事?”
那视线的重量已被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他也看向她,似带着些私人领域被冒犯的排斥和疑惑。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