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2)

“你还有我,少野,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拾露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她的右手覆上他的脸颊,轻轻地摩挲抚慰,仿佛想为他拭去这份无以名状的巨大哀伤。

然后,奇迹似地,就在她极温柔的抚触下,少野的琥珀色瞳眸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再度睁开,眼神也由恍惚涣散渐渐调回焦距。

“你来了”少野沙哑地低哺,沾满母亲血迹的手紧紧地叠合拾露温暖的手背,仿佛想确认她的存在。

“对,我来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她的泪眼模糊,笑容却散发出阳光般的光芒。“你不会是一个人,永远都不会。”

少野无言的点点头,投人拾露的胸前,在这个为他而生的怀抱中,悲伤的情绪获得了释放,他由原先的低低哀泣逐渐转成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失去母亲的哀恸随着放肆的哭喊尽情宣泄。

众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慑,怔愣在原地。

而晚秋终于明白孟迁方才那一句话所代表的意思。

母亲的葬礼过后,少野和拾露手牵着手,沿着樊家花园的林间小径散步。

鸟雀啁啾,凉风徐徐,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早秋气息,少了一分沉闷燥热,多了几分舒爽适意,令人感到心旷神牵“好快喔,夏天就要过去了。”拾起一片预知四季递坛的黄绿色树叶,拾露感慨地说道。

“少野,我们什么时候回诊所?我好想念那群小萝卜头,不知道他们又发明什么新游戏了?”

她抬起头,笑意乐然。

少野低头望着她,不答反问“喵喵,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少野拉着拾露在树荫下坐好,想了一下才开口,似乎在选择适当的表达方式。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必须留下来一阵子,答应我,先让阿孟送你回去。”

母亲的死对他造成十分沉重而且巨大的冲击,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决定改变初衷,暂时接任“headle”总裁一职。

说他的决定没有半分私心未免太过虚伪,但他的目的并不在那些虚浮的头衔地位,他真正想要的只是借这个职位,为母亲向樊家人讨回一个应得的公道。

是的,不是复仇,而是公道。

他不但要让母亲被迫隐藏多年、不能曝光的身份浮上抬面公开,更要让那些曾经欺压、羞辱过母亲的人也尝到同等对待的滋味。

而整件事惟一让他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拾露。

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形他都已事先预想过,一旦接管总裁职位,三个哥哥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必定会想尽办法使出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刁难。孤立,甚至是抨击、抹黑他。

他并不害怕面对这些未知的险境,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拾露冒险,更不愿她卷人这场尔虞我诈的权力斗争中,因此让她远离暴风圈的最好方法就是送她回小镇。

拾露脸上的笑容渐渐地褪去。“我不答应,没有你,我就不走。”

他拍拍她的头笑了。“你不是不喜欢这里吗?何必勉强自己留下来。别忘了,你上回才在寿宴上被一群女人轮番逼供,你不想天天享受那种‘级’的贵宾待遇吧?”

“我才不怕!”拾露噘起嘴反驳,态度强硬。“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什么事我都可以让步,只有这件事我绝不答应广“听我说,”少野握起她的手,表情诚挚。“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就好,只要事情一处理完,我马上回去,好不好?”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她紧紧搂住他的腰,使出无理取闹的最高段数。

“我跟定你了,你赶不走我的!”

“傻喵喵。”他叹了口气,回应她的拥抱,却对她的坚持无可奈何。“我怎么舍得赶你呢?”

“少野,其实你心里早已经有打算了,对不对?”拾露认真地问道。自从樊妈妈去世后,少野变得沉默许多,动不动就落人沉思,似乎正在考虑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害怕这种无形的隔阂,更气恼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告诉我,我知道自己懂得不多,什么忙也帮不上,但至少我可以做到为你分忧啊!我们是一体的,好的、坏的,都要一起面对,不是吗?”

“我心里想些什么,早就被你摸得一清二楚了,对吧?”少野拍着她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背脊,下巴真着她的秀发,决定不再隐瞒。“我打算请父亲让我接管‘ headle’,虽然只是暂时性的,但是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一定会被迫改变,今后也会遇上很多困难麻烦的事,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忍受这些苦,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也是惟一在乎的人。”

他的坦白让拾露感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可以的。”她小小声地在他怀中低语。

“你说什么?”少野低下头问道。

“我可以的。”她直视他的眼,目光炯炯,脸上写满了坚毅的决心。

“相信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多苦我都不怕!”

“哥哥会想尽办法排挤我们,就像他们从前对妈妈那样。”他试图劝退她。

“我不怕!”她依旧执拗地道。

“亲戚们会闲言阐语,在我们后头指指点点的。”

“装作没听见呀!”

“‘headle’是娱乐事业,所以一定会有很多想挖内幕的小报记者整天追着我们跑。”

“别理他们就是了!”

“我会花很多时间在公事上。没办法常常陪着你。”

“我会陪你!”

“我”少野张嘴无言,好半晌,才摇摇头笑了,再度将拾露拥人怀里,吻上她的香发。“我输了。”

在爱情之前,他输得心甘情愿。

“请让我接任‘headle’的总裁。”书房内,少野昂然立在父亲面前,不卑不亢地道出要求。

樊允开摘下老花眼镜,缓缓地抬起头,尽管心中讶异,神情仍镇定如昔。“你改变主意了?为什么?”

“为了我一直该做却没做到的事。”他注视着两鬓白发丛生、苍老不少的父亲,态度平和一如往常,回答却语带双关。

樊允开盯着儿子,想在他讳莫如深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你以为发生这么多事以后,我还会双手奉送上‘headle’,让你把它当成报仇的工具吗?”虽然芳君的死带给他很大的打击,但他自认神智还算清醒,不至于推敲不出儿子此刻的打算。就算自知对不起他们母子俩,他也不会因此白白将辛苦打拼出的事业王国拱手出让,眼见它毁于一旦。

“不要用你的思考逻辑衡量我的想法,更何况‘报仇’这个字眼太沉重了,我承受不起。”少野淡淡地回道。

“喔?”樊允开挑了挑眉。“我以为你很恨我。”

“我曾经是。”他坦然承认。“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沉淀和思考,我慢慢想通了,妈妈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无权责怪任何人。现在的我既不恨你,也不爱你,在我心中,你只是一位长辈,如此而已。”

樊允开不动声色地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心中百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觉醒得太迟,这段亲情已经错失了二十多年,早就形成他们父子之间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就算他有心想弥补又谈何容易?

也许他反倒该对两人还能心平气和的谈话感到庆幸才是。

“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损及公司运作的事。”少野将父亲的沉默视为不信任所产生的迟疑,他重申自己的想法“相反的,我可以向你保证‘headle’将会拥有一个崭新的企业形象和前景。”

“你这么有信心?”樊允开的嘴上存疑,心中却已信服了大半。

“如果我没有信心,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少野轻描淡写的回答,语气里却有着相当程度的自信。“问题是你对我有没有同样的信心?”他将问题丢给父亲。

樊允开沉吟了一会儿。“好广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力,更相信儿子的新口保证。“你有一个月的时间适应公司营运状况,我让晚秋协助你,你尽管放手去做,不必顾忌我。一个月后,我会召开记者会,在股东大会上举行正式的交接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