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并舟所画的那幅图上,水滴落入水中的刹那,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寒意透过布帘,传入屋内。
姚守宁在短暂的失重感后,勇敢无比的睁大了眼睛。
那溺水感刹时消失,她仍身处姚婉宁的闺房之中,手中握着的那张墨荷图不知何时已经落地。
她强作冷静,飞扑到床侧,将那冬葵先前从厨房拿来的短刀握在手里。
屋里静悄悄的,先前姚婉宁细细的鼾声已经完全消失了。
冬葵也安静的躺倒在地,仿佛一具尸体。
床榻之上,姚婉宁双手交叠在胸前,她的神态安详,嘴角微勾,双颊浮现出古怪的红晕,好似陷入了一场美好的梦境。
“姐姐,姐姐!”
床榻边的灯光越来越暗,好似有人捏着灯芯,逐渐将光芒逼退。
整个姚家十分安静,似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诅咒里。
所有人都睡着了,全世界好像唯有姚守宁独醒。
她既是感到惶恐不安,又是感到后悔无比。
早在姚婉宁困倦难当时,她就应该觉得不对劲儿的。
她拼命推摇姚婉宁,却无论任她怎么摇晃,姚婉宁依旧不醒。
灯光一点点暗下去,最终灯芯发出轻微的声响,彻底完全消失。
房间陷入了黑暗,光明不见,那些萦绕于姚家的浓重雾气开始肆无忌惮的涌入屋内。
顷刻之间,整个姚家被大雾封锁,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姚家的外头,两个身穿官袍的差役绕着姚宅巡逻,一面低声搭话:
“姚头这一次进刑狱,不知几时才能脱身。”
“近来城里不大太平,咱们多绕两圈,以防有人知道姚头不在,心生歹意。”
“奇怪,怎么今日雾气如此之大?”
另一人接话:
“谁知道呢?”
今年天气怪怪的,先是暴雨不断,接着好不容易晴几天,前几晚又开始下雨,使得城中多处被淹,今夜雾大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怎么突然这么困?”
说话的另一人打了个呵欠,越走越觉得眼皮酸涩,沉得睁不开,当即抓住了同伴,用力甩了一下脑袋。
哪知同伴也觉得犯困,两人跌跌撞撞走了数步,都觉得困得不行,索性靠了一面墙,准备醒一下神。
这一靠上去,便随即像是失去了知觉,二人歪歪斜斜倒地。
环绕神都的白陵江水之中,此时江心如同被捅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数雾气从中散出,江水开始逐渐沸腾。
黑雾缭绕之下,有一道阴影被包裹其中,好似奇大无比的黑茧,被拥托着浮出江面。
‘呼呼——’
狂风环绕,将雾气吹散,露出那被包裹在黑雾之中的漆黑身影。
这位藏匿于河底的‘河神’,终于现出了真身。
与此同时,司天监的观星楼处,一个身穿青色道袍,头发以玉簪挽鬓的道人正站在高楼之上。
今夜风大,他宽大的袖袍被风吹灌得鼓胀起来,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要带着他颀长的身影乘风归去。
他身材清瘦,面容俊朗,初时看上去似是三十来岁,但细看之下,却又发现他的那一双眼睛仿佛盛满了岁月的光辉。
道人望着远处蠕动的大雾,一双如星夜般的眸子仿佛能洞穿雾气层,看到白陵江此时的异景。
那黑暗之中,有道埋藏于河底多年的‘故人’重新归来,道人的眼睛弯起,露出愉快的笑意:
“看来那一滴曾被预言的血脉已经觉醒。”
……
姚家里,柳氏本来洗漱之后正坐在梳妆台前涂着香膏。
她已经拆了珠环首饰,镜子里映出一个仅穿了单衣的丰腴壮硕的妇人身影。
曹嬷嬷收拾着她洗漱之后用的热水,忙得不可开交。
以往这个时候,柳氏本该快些涂了脸手,便上床歇息,可今日她心中却记挂着事。
她的大女儿病情刚好,小女儿便要缠着姚婉宁一道睡。
也不知姐妹两人睡到一处,清元、白玉侍不侍候得好。
姚守宁向来睡觉沉,若她睡着了,不知会不会抢姚婉宁的被子。
惊魂夜
如今天寒地冻,房间里的碳火不知两个丫头照不照顾得好,若是一旦两个丫头贪睡,碳火歇了,姚守宁又抢被子,恐怕大女儿受凉,一旦受凉,便会感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