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邪五感灵敏,如果这妖邪还在,我们进入此地是瞒不住它耳目的。如果它不在,那么我们快些行动,说不定还能看看有没有活人。”
“可是……”孟老汉见孟松云行事莽撞,还有些头疼:
“你们两人年轻,不知那妖邪可怕之处,唉,那娃子真是冲动……”
说话之时,陈太微已经数步跃上台阶。
孟老汉虽说头疼,但也担忧他出事,连忙提着扁担跟了上去,他走了几步,又担忧姚守宁,正要转头叮嘱,却见姚守宁牢牢跟在他身后,他松了口气,道:
“你这娃子倒是乖些,比他好——他真是执拗。”
“嗯嗯嗯。”姚守宁听他埋怨陈太微,不由挤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可惜就在这时,台阶之上的左侧屋檐上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姚守宁的肩头之上。
此地静谧至极,仅能听到三人呼吸,此时落声很响,惊得姚守宁一颤,若非她关键时刻死死将嘴唇咬住,尖叫声恐怕早就逸出嘴里。
但就算如此,她也吓得手足冰凉,下意识伸手去拍肩膀。
这一拍之下,掌心摸到满手粘腻。
一团半凝固的血液被她指尖抹散,一半渗入衣料之中,一半晕沾进她指缝之间。
粘腻的手感加可怕的味道,配合着那暗红,令得姚守宁脸色煞白。
“没事、没事,是血而已。”
孟老汉安抚了姚守宁一句,姚守宁勉强不哭,强行压制下反胃之感,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而孟松云在两人说话之时,已经穿过那长约三丈长的巷道,站停在一间破旧的草屋前。
这草屋损毁,顶盖被踩碎,从侧面看去,‘人’字形的顶棚被撕裂,房梁断裂,往屋内坍塌下去。
断梁的上方,倒挂着一双足。
那双脚赤着,沾染了血与泥,上半身倒垂而下,被断裂坍塌的木梁与墙壁掩盖,但从双脚大小、外形看,应该是一个男人。
先前入村之后行动迅速的孟松云,此时在看到那倒挂的双脚时,却停站在屋子前,一动不动了。
“怎、怎么了?”
姚守宁与孟老汉站到了他身侧,孟老汉提着扁担,顺着孟松云的视线看去,就见他表情如凝固般,看着那具显然失去了生命,却看不清面容的尸体。
年轻道士的脸色平静。
他重游故地,这种情景是他梦了七百多年的,有朝一日终于得以实现,他本以为自己会感慨万千,兴许再看到那噩梦一般的场景出现时,他会愤慨异常,会拔剑大杀四方,发泄心中怒气。
可他此时却异常的平静。
这种情况既是孟松云预料之内,又在他意料之外。
无情道对他影响太深,他的情感早被斩离。
纵使记忆复苏,当初令他恨之入骨的场景、人与事重现,他的内心却波澜不惊。
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他眨了眨眼睛,想要应景的眨出两滴眼泪。
这些年来他擅长伪装,嬉笑怒骂,皆随心意,伪装得天衣无缝,许多人难看出他冷漠本性。
可是这哭相他能装得出来,那眼泪却无法顺他心意,他眨得眼睛干涩,却始终无泪涌出。
“唉。”他叹了口气,下意识的喊:
“师父——”
孟老汉听到他说话,鬼使神差的竟然应答了一声:
“嗳——”
他这一答应之后,随即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
他道术微末,四十多岁才刚‘出师’,以他的这点儿能耐,怎么有资格收得了徒弟呢?
更何况孟松云一看气度非凡,手提长剑,威风凛凛,哪能有他这样一个拿不出手的师尊?
他漆黑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连忙摆手:
“我,我嘴快了些。”
拜仙人
孟松云怔怔的转头看着老汉,他一手杵着扁担,满脸尴尬的样子,不敢去看孟松云的眼睛,摆着手:
“对不住咧,对不住,我年纪大了,说话糊里糊涂的。”
七百年了。
时间远比无情道更加的残忍,他自以为许多印象深刻的事,实际上在时光的流逝之中,逐渐的被忘记。
比如现在,他竟记不得,他印象中的那个人,有没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候。
兴许留在他记忆中的,只是他自认为的明阳子的形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