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之后沈青加强了警备,慕容珩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以保护之名。霍予的人在一击不中之后,似乎就这么消失了。谢家倒台带来的波澜渐渐平息下去,顾太傅回朝,沈青收回兵权,两人隐约有文武两分之势。日子水波不惊地过下去,早春的萧肃渐渐褪去,转眼就是仲春。
曲江畔成片的柳树长出蓬b0的枝叶,轻拂在水面上,映着水边鲜yan衣装的青年男nv,就连泛舟江上的歌nv往日糜软的歌谣也多了几分轻快。阁楼之上,沈青越过眼前的棋盘远眺着这鲜妍明媚的春光,嘴角泛起些微笑意。
她对面的白衣公子欠身按下一子,黑子将白子团团围住。慕容珩意识到她的走神,却不语,只是微笑着静静看着她。沈青回过神来,看着又一次满盘皆输的棋局,慨叹,“慕容公子的棋艺,怕是当世都无人能及。”
慕容珩拂乱一盘黑白棋子,“若你也曾被禁于暗室十年,除了心中棋局无事可做,沈青,你只会更甚于我。”
沈青看他半晌,选择岔开话题,“昭帝的芙蓉宴,你怎么看?”
g0ng中的芙蓉园到了盛开的时候,昭帝前日突然以谢皇后之名发下邀请,满朝文武重臣莫不在列。名义上是邀群臣共同赏花饮酒,但沈青总觉得他此举背后还有别的意图。
“昭帝此人,做事向来出乎人意料。谢韫谢恒倒下之后,以他往日野心,理应将军政大权收归自己手中,但他似乎是任由你和顾太傅两分朝堂,没有半分顾虑。”慕容珩捻起一粒白子,眼神变得悠远。
“是,正是这一点令人忧虑。”沈青凝眉,“昭帝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我担心,他会在芙蓉宴上突然发作。”
慕容珩将那粒白子握入掌心,“不必担心,沈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是你说的吗。何况,我会在你身边的。”
沈青看着对面笑意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人,心也莫名安静下来,就像被他的箫声安抚入睡的那些夜晚。她点头,“好。”
芙蓉花开满园,挤挤挨挨的花朵盛开在春日的yan光下,芬芳的香气和鸟雀啁啾,g0ngnv的窃窃私语声混杂在一起,一派温柔明媚。
沈青的视线跃过交杯换盏的群臣,落在谢皇后身边面孔全然陌生的玄衣男子身上。昭帝今日甚至没有出席这场宴会,全权交由谢皇后。往日隐匿在谢恒和谢韫之后宛如苍白影子的皇后今天显然盛装打扮过,但久居后g0ng避不见人的皇后应对今日这般盛大场面显然还是多有几分紧张,旁边的玄衣男子分明不是内侍,却全然坦然地跟随皇后左右,在几个关键的场合光明正大地在华服之中畏缩的少nv耳畔私语,皇后显然接受了他的建议,在之后的几次祝酒里都雍容而不失礼数,与沈青印象里那个沉默而胆怯的少nv截然不同。
一双温暖的手覆上她的,慕容珩眼含担忧的眼神看过来,阻止她拿起一杯新酒的手。沈青放下酒杯,安抚x地拍拍他的手,新酒是芙蓉花酿作,酒意浅淡近乎于无,她还远不至于醉。
有雪亮如刀刃的眼神扫过他们交叠的手,仿佛被割伤,沈青猝然抬眼看向台上,少nv皇后眉目低垂着看着手中的酒壶,身边的玄衣男子俯身向她窃窃私语着什么。似乎毫无异样,沈青收回眼神,疑惑地看了一眼慕容珩,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信息。她了然,放下酒杯便打算以不胜酒力为名告退。
却有g0ngnv来到她身边为她斟酒,沈青正yu推辞,却在看清那张脸时迟疑住,那分明是昭yan殿为数不多她见过的g0ngnv,唯一那一次她去见燕为宁时为她引路的人。沈青松开手,任她为她斟满一杯酒。
g0ngnv躬身退下,和沈青擦身而过时落下一方锦帕,沈青拾起yu唤她,其人却已飘然远去。沈青无奈覆手,旁边目睹这一切的御史中丞对着她挤眉弄眼,“沈将军yan福不浅啊。”沈青哑然,递过锦帕,“怎么,兄台对此nv有意?沈青可不敢动安宁公主的身边人。”对方惊吓着连连摆手,沈青方才笑着收回手。
她一眼扫过那只有沈家人才知道的暗语,燕为宁,邀她宴后在昭yan殿侧殿相会。
注:先把周五的更新补上!周四的会在周末一起更新,下周一更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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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末更新的时间应该都会在凌晨了,宝贝们可以等到应该都是大r0u,会在凌晨陆续更新,宝贝们不用等哈!明天再看,明天晚上会更番外,笔芯!
感谢珠珠,番外霍震霆是有妻有子的情况下诱骗谷明岚,介意的宝贝慎入哈!
骏马一路奔腾过谷明岚来时的路,熟悉的皇城门越来越近,谷明岚心中的绝望也越来越大。
霍震霆将她揽在身前,这个姿势最大的限度地减少了马背的颠簸,却也让她紧紧依偎在他的x口,男人身上熟悉的沉香木香气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曾经如此让她安心依恋的气息,如今却只想远离。
“霍震霆,我在和你讲道理。”她麻木地开口,“你有妻有子,霍夫人端庄高华,又对你一片真心。你何苦在这里和我纠缠?”
身后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裹住她的披风,让她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并不回答她。
“你总是这样,不想和我说的东西一个字都不会说。”谷明岚喃喃着,“你抓我回去也没用,我要走,你拦不住我的。”
“明岚…”霍震霆无奈地叹气,“我和你说的话,你想必也不会ai听。我确有妻子,但他们不过是政治联姻的产物,霍家有了流淌两家血脉的长子之后我们早已分院别居。你不是在意这些形式的人,为何一直因为这个自苦?”
谷明岚一震,原来他知道,他分明知道这些天以来她在受怎样的折磨,霍夫人针扎一样的眼神,皇城贵nv打量的鄙夷的窃窃私语,她每天一闭眼这些画面就无法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令她头痛到无法入眠。她原以为他是看不见这些的。
“是,你是什么神武大将军也好,无名小卒也罢,我都半点不在乎。但你不能欺骗于我!”谷明岚抓住他x口的衣襟,被银簪扎入的伤口刚刚止血,被她一拉扯又流淌出鲜血,霍震霆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是安抚地拍拍她的头。
“好明岚,我知道,我错了。带你来皇城就是因为不想再继续隐瞒你,以后我也再也不会骗你了,好吗。”他低头轻轻吻着nv人颤抖的头顶。
“我们没什么以后。”谷明岚漠然地闭上眼。
骏马疾驰到神武大将军府门,霍震霆抱着谷明岚翻身下马,一路快走过纷纷跪下行礼的侍从,将她小心地放在榻上。
他解开她为了行动方便换上的短打,腿上磨出的血泡已然被磨破流出血脓,在白皙如玉的小腿上分外醒目。霍震霆皱起眉,想要说些什么,在看见她的脸se之后又收回。他叹一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握住她的一只小腿轻轻地给她涂抹药膏。
有刺痛从腿上传来,谷明岚倒x1一口气,霍震霆低下头,在她的伤口轻轻的吹着气,仿佛这样可以减轻她的疼痛一般。谷明岚的心微微软下去,在药王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采药的时候她有半点磕碰都紧张万分,给她上药的时候b自己受伤了更心疼,让她觉得自己是他手心独一无二的宝贝。
可惜跟他到了皇城她才知道,不过是一场幻梦,她鼻子一酸,泪水无法控制地流出。
“好明岚,还是疼吗?我让医师给你取止痛的膏药来。”霍震霆疼惜地看着她,低下头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沈青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h昏时分。
明亮而通透的金seyan光洒满房间,有一瞬间她几乎不知今夕何夕。昨夜疯狂的记忆回笼,沈青抿紧嘴唇,从北漠以来,她再也没有在乎过这些身t上的痛苦。她已经能很好地处理这些事,不让它们对自己造成更多的伤害,但还是会感到疲惫和愤怒。
她伸出手去取床边小几上的冷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先她一步将茶杯递过来。
沈青抬眼,和慕容珩如霜雪一般冷淡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男人恢复了平日里轻袍缓带的雍容模样,昨夜与她肌肤相贴情动如斯的人仿佛并不存在。
“多谢。”沈青接过温热的茶水,却只能发出一片沙哑的声音。她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意识到自己正在发着不正常的高热。
“沈青,你睡了两天。”慕容珩叹一口气,接过她手中的空茶杯,复又握住她的手。“抱歉,都是我的错。”浅se的瞳仁里划过懊恼,复又变得冷凝,“放心,我的人已经在追踪霍予。不会让他好过的。”
沈青看着他,原来那份冷淡是因为对他自己生气吗。她几乎有些庆幸这两天两夜的沉睡,让她不用去直面慕容珩的情绪,她实在是疲惫地揣摩不动这心思深沉的同盟的想法了。
慕容珩扶着她坐起来,递过一碗还是温热的清热药汤。“我怀疑那个皇后身边的人是沈轶。”当日击杀假沈轶后,她便告知了慕容珩此事。他是霍予之外唯一一个知道沈轶未si之事的人。
“你也这么想。”沈青缓缓搅动着碗内发苦的药汁。慕容珩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微微笑起来,变戏法一样递上一盒云片糕,“原来诸事都无所畏惧的沈大将军,居然怕苦么?”
沈青瞪他一眼,捻过一片甜腻的糕点,“燕平曾经透过消息,昭帝亲自去审问过沈轶,但未曾再说什么。之后直到行刑当日,他忙于谢家的事,也未曾再提审过沈轶。”甜软的云片糕和清苦的药汁在口中化开,她皱起眉,一口气灌下药汤,轻轻呛咳起来。
慕容珩无奈地看着她,举袖为她抹去唇边的药渍,如此亲密的举动,他做起来却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次一样自然。
“霍予…昨天我yu拖延时间,告知他沈轶未si,他仿佛半点也不惊讶。”沈青沉y着,慕容珩在听到男人名字的时候眼中划过一道冷芒,昨日清晨厢房她一身狼藉的模样再次浮现在脑海,他掩唇轻轻咳嗽几声,又恢复了平静。
“你怀疑,这是霍予与昭帝的合谋?”
“是,从七年前开始,昭帝与北漠之间就至少有通信渠道。倘如这是一场他们共同设下的计谋,如果我没有当场杀si那个假沈轶,任他被霍予救走,轻是办事不力,重则是联合北漠私放钦犯。yu加之罪,何患无辞,昭帝最擅长这一点了。”沈青的眼神变得冷凝,近乎是后怕地说出自己的推断。
“只是,霍予怎么会答应昭帝将沈轶扣留在南宁廷,甚至随侍在皇后身侧?”慕容珩眯起眼睛,芙蓉宴那一日那个玄衣男人几乎不曾掩饰自己对他的杀意,那份敌意,是从他握住沈青的手开始的。“除非,是沈轶自己的意愿。”
暗狱之间枷锁满身的男人最后的话语浮现在脑海,“你的心愿,我都会实现的。”沈青的心里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想。她按上自己的眉心。“眼下最不妙的,怕是他早已猜出了你的身份。”
“别担心我,沈青。”慕容珩的脸上浮现出浅淡的微笑,他修长的手指按上她的太yanx,轻轻按r0u着。“我之后不会再随你进g0ng了,只要在曲江,无人可以动我。”
“你刚醒,先别想这么多了,昭帝这些天蛰伏不出,确实异常,我已经着人在查。待你好了可以进g0ng,我们再议。”他将锦被拉高,覆住她0露在外的肌肤。
“慕容珩…”沈青唤他,大约是高热让人混沌,一瞬间她有冲动将心上那些沉甸甸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忧思,有关霍予的威胁,燕为宁的处境和父母留下的遗诏的秘密全部吐露,却还是话到嘴边吞了回去。“谢谢你。”
慕容珩静静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些,眼中似乎有像是失望的情绪闪过,快得她几乎捕捉不到。半晌,慕容珩只是微微笑道:“说什么谢谢,别忘了,我们是盟友。”
他拿起腰间的碧玉箫,温柔如水的箫声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药意涌上,沈青疲惫地合上眼,在箫声里沉沉陷入安眠。
昭帝却没有给沈青休息到病愈的机会。翌日,召见的文书和赏赐一齐送达了大将军府。
沈青跪在地上接旨,大太监像面团一样挂满笑容的脸纹丝不动,“沈将军,陛下听说了芙蓉宴上发生的事,已经亲自训斥了皇后娘娘。并赐下赏赐,将军,今天就跟咱家走一趟入g0ng谢恩吧。”
沈青瞥一眼大太监身后几乎看不到头的一担又一担的封赏。大将军府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御林军也不曾驱逐。昭帝,这是想把她捧成下一个谢恒吗。沈青暗叹一口气,知道今天这一趟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沈青,领旨谢恩。”她的头扣在地上,冰凉的温度印上额头。
马车缓缓地穿过宁都街巷,大太监高力士开道,御林军拱卫,皇族出行也不过如此。煊赫仪仗激起路边百姓议论纷纷,却在听见是将军入g0ng谢恩之后又变成一片赞颂皇恩之声。沈青独自坐在空荡的马车里,心绪难平。假如慕容珩在此,一定会一针见血地点出她此刻所担忧之事,并能与她讨论一二吧。第一次,沈青开始想念那仿佛有着让她安心的力量的霜雪般清苦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