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儿?子说起黎潼时,近乎温暖的声线,“医生?说,尽量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回家的康复效果可能没有在这里?的好。”
病人在倾诉自我时,展示给心理医生?的“家庭问题”,恰是黎漴留在医院治疗的主要原因。
家庭会拖累病人康复的进度。
当?楚朱秀问医生?,能不能不住院时,正好论证了以?上?。
“……”
楚朱秀难堪地听着黎漴说:“妈,如果你真想?让我死?在家里?,就?给我办出院手续。”
她说:“儿?子,妈爱你,妈怎么会舍得让你……”那个字,她怎么也不敢说出口,囫囵地咽下,泪眼朦胧,“你生?病了,妈知道,都是黎娅的错。”
“要不是她犯神经,要不是她下贱!”
“儿?子,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楚朱秀痛苦地坐下,握住病床上?儿?子的手。
她说:“妈想?让你出院,是因为……你知道的,家里?出了太多?事,我怕你入院的消息被人看笑话。”
楚朱秀仍想?撑住那摇摇欲坠的体面。
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可笑不堪的。
黎漴茫然地与?她对?视。
他骤然说出一句话,砸得楚朱秀东倒西歪,几乎要为此摔倒。
“妈,现在你还?觉得脸面是最重要的吗?”
楚朱秀想?要反驳,她想?说自己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只是这几十年来,她的人生?依赖于展示给外界瞧的完美?外表,她从之汲取生?活的能量,她不能没有它。
黎漴面颊消瘦,他有着一双遗传自母亲的眼。过往年岁里?,笑时微弯,表情明朗,金尊玉贵养大的富家公子哥,有教养的姿态,极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如今,三十出头,他失去青年时期的气?宇昂昂。
就?像一只沉落在浩瀚黑海的小舟,碎得体无完肤,无法打捞。
他很轻地叹息。
他短促地笑了。
“反正,我觉得,脸面一点也不重要——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的半句,含混不清地吞在喉中。
黎漴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陷入生?理性的发呆困顿,他喃喃说着那半句话,像是在说某个梦境,像是在痛苦于那个“黎潼”的死?亡。
他又说:
“妈,当?初为什么会抱错呢?”
“要是没有抱错就?好了……”
楚朱秀落下大颗的眼泪。
她听着他说,攥着胸口衣服,喘不过气?来。
转眼,儿?子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睡着,睡相宁静平和。
这一刻,和她梦境中见到的一幕重合。楚朱秀怕得要死?,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黎漴,直到感受微弱的吐息,她猛地松弛下来。
她捂着嘴,呜咽起来。
泪水蒙在眼前,湿漉漉地笼罩视野。
楚朱秀在这一刻,骇然地发现一个事实:她居然也像黎娅那样爱哭了。
当?无能为力,无计可施时,泪水成为唯一的宣泄手段。
楚朱秀终于成为她最痛恨、厌恶的那种?人。
……
黎潼得知黎振伟在不断恳求段暄山的帮助。
她人在国外,同行出任务的彤姐收发着信息,脸色严肃,神情专注。
见她拿出私人手机,分神问了一声:“家里?有事?”
“不算什么大事。”黎潼答,不忘在手机里?回段暄山。
段暄山告知国内事务后,说自己不会落井下石,只会冷眼旁观。
这正是黎潼想?要的态度。
他得到她的回复后,发来一连串的猫猫狗狗图。
其中不乏他和最乖的几只猫搂着自拍,神态形似,眼巴巴地看着镜头,目中透出想?念与?爱意。
她忍俊不禁。
彤姐若有所思,单位里?熟悉的同事知道她和父母关系不合——记录在档案上?的亲属关系,完全?是电视剧般的桥段,在她刚进单位时,小范围地传播过一阵。
后来是看重她能力的直系上?司开口,要大家少议论个人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