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姊离开後,她转身面对属於她的龙门架,轻呼了一口气,接着开始依照指示,把服装的出场顺序和配件细节全部记下,并把所有东西按照拿取的方便x重新整理过。期间,模特儿陆续到齐,三个化妆师开始轮流替他们上妆,一旁还有摄影师侧拍兼采访,後台瞬间热闹起来。
至於传说中的设计师本人,为了与秀导讨论和调整各项细节,中途似乎进来过几次,但管湘忙着研究某双鞋子的特殊穿法,并未留意到。正当妆发进行到一半,秀导突然让所有人停下手边工作,准备上舞台彩排。
於是模特儿们要麽挂着发卷、要麽顶着画了半边的眼影,并各自穿着来时的便服走上台,形成一景滑稽又冲突的景象。正好管湘忙到一个段落,便闲下来专心瞧着,而她首要关注的事,自然是每位模特儿回到後台的停留时间。
拿手机计时器一测──几乎都是四十秒,不多不少。
再回头看看那些华美、jg致得难以穿脱的服装,管湘总算弄懂了服装助理的重要x。
「罗伊!准备了。」秀导的声音在前台入口响起,管湘下意识抬头望向墙上的转播萤幕,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她今天负责换装的对象。
他很白,皮肤是像牛n又像雪一样的颜se,一双漆黑飞扬的眉眼配着直挺的鼻梁,偏瘦的身版走起台步却相当有存在感,架式亦男亦nv、颇有个人特se,连挂在头上的发卷都被他的气质给内化,像是本来就该出现在t台上的配件一样。
管湘认真地看了他几回,忍不住在心里把他和言子yan做了b较。
纵使她没看过言子yan走台步的样子,可人的气质是藏不住的,如果说罗伊属於b较y柔的那一种,言子yan就是纯然乾净的男子形象,气势上来说更张扬、更侵略一点。
不知为何,管湘此时突然有点好奇言子yan站在t台上会是什麽样。
相信也是不输罗伊的吧。
没多久彩排结束,模特儿们还得继续未完的妆发,其余工作人员则是按安姊的吩咐,先去放饭或休息,管湘这才离开後台。
平时因为舞蹈科施行节食,她本就习惯吃得少,这时又因为些微紧张一点食慾都没有,便没随众人去觅食,而是独自沿着二楼的走廊走到最尾端,那里有洗手间和几台贩卖机,距离热门展厅较远,因此没什麽人。
管湘往贩卖机按了一杯热美式,找位子坐下来,心不在焉地盯着相隔一个中庭远的展厅,拿起咖啡杯就口──
「啊!」热美式才刚从机器按出来不久,温度极高,管湘被烫一下,整个人都回魂了。
她放下杯子,深呼x1後吐了一口很长的气,试图平静下来。
果然,不熟悉的环境、不熟悉的任务,还是会让她感到焦躁。
以前,邢华老是认为她和其他的孩子不同,认为她无论面对什麽场合都一样从容冷静,殊不知,她只是善於隐藏。面对大风大浪,即便她害怕得想逃,也会做出面不改se的样子。
「嘿,没想到你真的来了。」突然一个声音出现。
管湘转头,原先紧绷的眉眼稍稍放松下来,「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言子yan迈着大长腿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不错嘛,很有责任感。」
见他身上还穿着制服,想必也是翘课从学校过来的。
「你在这g麽?」她抿了一口热美式,已经没那麽烫了,「不是要看秀?」
「看秀之前,先来看你这只菜鸟啊。」言子yan一手撑着下巴,饶富兴味地瞅她,「感觉怎麽样?紧张?害怕?」
这浓浓的幸灾乐祸是怎麽回事?
管湘瞟他一眼,果断忽略连番问句,「那你怎麽知道我在这?」
「还不简单,哪里人少你就往哪里去。」
「……」
「你那麽ai往美术大楼顶楼跑,又一副孤僻的样子,这种场合肯定躲在角落耍自闭。」言子yan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准确,那求表扬的表情又出现在脸上,「刚去後台看了眼,没瞧见你,我就直接过来了。」
说得有理有据,可管湘就觉得他是在损自己,於是抬头瞪了他一眼。
言子yan却眯着眼打量她,「不过,你怎麽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啊?」
「……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啧,真扫兴,本来以为可以嘲笑你几句的。」他无趣地摆摆手,又道:「算啦,你不怯场也好,不然就不能好好t会後台的有趣之处了。」
管湘抬头,「什麽有趣之处?」
「这个嘛,待会你就知道了。」言子yan挤着眼睛卖关子,神情暧昧。
管湘懒得理他,想来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便只低头喝咖啡。後来,言子yan又陆续给她八卦了现场的模特儿们,谁是新手、谁是老鸟,还有谁私生活特别乱,不过听来听去,都没出现罗伊的名字,大约言子yan与他没什麽交集。管湘听得兴趣缺缺,不怎麽答腔。
如此瞎混一阵,时间也就过了。
「还有二十分钟开场,我该入席了。」言子yan看了眼时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也该回後台了吧?」
管湘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嗯了一声。
「加油啊。」她听见他说,声音突然低沉。
她愣了愣,看他,「什麽?」
「让你加油啊,」他站在距离她三、四步远的地方,语气难得认真,「ga0不好,今天会是你人生的重要转捩点。」
管湘不解地皱眉,「为什麽?」
言子yan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谁知道转瞬间又是那个欠揍的语气:「或许你会在秀场认识了不起的人物,然後嫁入豪门之类的……谁知道呢,人生充满了意外啊。」
「……你有病吧。」管湘说。
「开玩笑的,」言子yan恢复了yan光无敌的笑容,对她挥挥手道:「我走啦,等会结束之後在这里会合,一起回学校。你好好工作,要听老师的话、不要和其他小朋友打架,知道吗?」
管湘想翻他个白眼,可言子yan一下子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奇怪的是,看着他留下的空位,竟渐渐地感觉不那麽焦躁了。
正准备原路返回後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来了邢华的讯息,问她晚上去不去工作室一起吃晚饭。管湘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已读後就将手机塞回口袋,还顺手扣下了静音的开关。
距离开场剩没多久时间,管湘一回到後台,就见到自己负责的那杆衣服前站了个人,按t型看上去是罗伊没错,还穿着来时的便服,似乎正找着什麽。
她赶紧小跑步过去。
「嘿,我是罗伊。」见到管湘,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笑着打招呼。
方才彩排时没见他笑,如今虽脸上挂着浓妆,笑起来仍有gu浓浓的稚气感,年纪左不过十八岁上下,和她也差不了多少;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两条细细的线,衬着透白的皮肤活像雪国来的狐狸;再看看身高,视线水平和平时她看言子yan的时候差不多,管湘竟生出一gu亲切感来。
「叫我管湘就可以了。」她答。
罗伊突然歪着头看她,「觉得你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见过?」
管湘只是浅笑……好老套的搭讪招式,这年头几乎都没人用了。
没给他们多余的时间寒暄,秀导已经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为开场进行十五分钟的倒数,这时所有的模特儿准备换上第一套衣服。
然後管湘愣住了。
身为服装助理,工作是替人更衣,可她居然忽略了……更衣首先还需脱衣。
她僵在那儿,眼看罗伊在极近的范围里,旁若无人地褪去身上的衣服,直到剩下一条平口四角k,还是肤se贴身款。管湘想悄悄转开目光,结果往旁一瞧更不得了,全都是正在脱衣服的男模。
她突然就明白了,方才言子yan说的「有趣之处」为何,也难怪他的表情这麽暧昧。
……下流的家伙。
管湘没忍住,眼珠子差点翻到後脑,却不巧被罗伊捕捉到这瞬间的表情。
「没事吧?不舒服吗?」他担忧地轻拍她肩膀。
感觉到大片r0e靠近,管湘只能抬头看着天花板,努力维持脸上的从容。
「我没事,来,」她从衣架上解下第一套衣服的上衣塞给他,「你先换上这个。」
其实类似的情景,管湘并不陌生。过去舞蹈科公演,一个人通常都要跳两、三首曲,下了台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效率要紧,也不在意谁看,同班同学面前脱到只剩内衣k也是常态。不过尽管场景类似,还是有些不同的,b方说……她们那一届舞蹈科没招男生。
所幸当秀正式开始走、所有人都进入备战状态後,管湘的注意力也跟着转移了。前台的节奏紧凑,後台换完装的模特儿排成一列等待上台,一边还要接受摄影师的侧拍;而当他们走下台,同时间就得更衣、补妆、整理头发,有时一脚套着鞋子,一只手还得边系上腰带。
按安姊所说,後台换装是小到耳环戴左还戴右这样的细节也不容出错,可谓非常讲究。
很快地,当管湘终於有时间喘口气,已经过去了三套衣服,每一套都是在手忙脚乱中度过,不是衬衫扣不上扣子,就是找不到项链扣环的孔,第二套换靴子时还差点让罗伊左右脚穿反,ga0得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不出来你会这麽紧张。」他说。
管湘忙着把两只鞋子换过来,头也不抬,「……什麽?」
「你的表情非常冷静,但是手却抖个不停,」罗伊笑着,管湘站起身时瞥了一眼,才发现他有酒窝,「这样的反差很有趣。」
「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是个新手……」她微赧着说,「所以才漏东漏西的。」
「放轻松,大家都是这样的。服装秀最迷人的风景是什麽,你知道吗?」罗伊正在套上最後几个戒指,一边说:「就是那些在上台前一秒才准备好的混乱。」
没等管湘反应过来这话是什麽意思,他已经把自己送进了排队上台的队伍。
想到这个cha曲,管湘将目光从转播萤幕上移开,偷偷观察着四周。
展厅的後台算不上乾净整齐,甚至可以说凌乱不堪,穿过的衣服零散地挂在架上,没有人记得要翻回正面、小配件在某个鞋盒里扔成一堆、鞋子东一只西一只。
而在这像被核弹打过的景象中,还不断有各se人种穿梭而过:手里抓着电卷bang和定型喷雾的发型师、腋下夹着化妆包而手背上垫着一块海绵的化妆师、因为忙碌几乎都要陷入衣服堆里的服装助理们、还有多数时间都是半0着身t的模特儿……
可只要稍微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各自有各自的规律,所有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确实直到把人推上台之前,每一秒都还在匆忙和混乱中,但模特儿一旦踏出了t台上的第一步,瞬间就是最完美和耀眼的存在。
原来,这就是罗伊口中最迷人的风景。
不知为何,管湘觉得自己还挺喜欢这道风景的。
此时罗伊再度下台来,她连忙回神、抓起第四套服装迎上去。只见他边迈大步、边解开身上衬衫的扣子,脱掉後随手往架上一挂,接着拿过她手里的大v领衫,想也不想就套了上去。
管湘立刻反应过来阻止,「罗伊等一下,你的耳环──」
可她反应再快,也快不过换衣服速度如闪电的现役模特儿。
这件v领衫是半点弹x都没有的雪纺质,一旦g到东西又受到拉扯就容易破损,果然耳边传来兹啦一声,声音虽不响,听在两人耳里分贝数瞬间放大好几倍。
「呃……你刚才说的混乱,也包含这种事吗?」管湘心都凉了,而肇事者像尊石化的标本一般盯着她看。
上一套服装搭配的是古银se单边耳环,上头的老鹰羽毛每一根都是用特殊工法削尖的,不用0都知道很锐利。入场前安姊就曾提醒过管湘,如果有类似配件,一定要先摘下来才能进行穿脱,否则衣服可能会损坏。
「虽然机率很低,不过千万别为了省那几秒钟而冒险。」安姊这麽说。
……机率这麽低的事情都给她碰上,她今年走的是什麽大运?
罗伊的v领衫穿了一半,x口附近被耳环g破一个洞。雪纺质软,砖红se的布料往两旁摊开来,将破口处露出的肌肤衬得越发白皙。
「怎、怎麽办?当作没事直接上台吗?」罗伊惊恐地抓住管湘的手臂,似乎忘了他的服装助理也是只土菜鸟,脸se只差没b他更苍白。
管湘四处望了望,所有人都在忙碌中,没人有空留意他们,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快要炸了……咬咬下唇,她b自己冷静下来。
往常,公演上台前如果有配件出了问题,她们都是怎麽解决的?
片刻,她将下半身搭配的窄k先给罗伊换上,自己则转身去了一旁的化妆台。
罗伊穿好k子後跟上来,一面穿上西装外套,一面看管湘的手在配件盒掏着,里头都是这一趟秀用不上的饰品。没多久,她捞出一个小小的翅膀x针。
「这……合适吗?」罗伊很快明白过来,管湘是打算利用x针来遮盖破洞,一方面佩服她反应快,另一方面又对她的选择感到疑惑,「你怎麽不拿那个英l风的校徽?配西装好像更有感觉欸。」
「没时间解释了,过来。」眼看时间紧迫,管湘一把将他拉上前。罗伊见她表情严肃也不敢多话,乖乖站着任她摆布。只见管湘左手捏紧了破口,右手将x针别上,完成後,拢了拢西装外套两衿,最後为他整理领口。
罗伊显然还是忐忑,「能行吗?brittany会不会生气啊?」
管湘也不知道大设计师会不会生气,只道:「非得b较的话,我觉得看到你穿着破一个大洞的衣服上台,她会更崩溃。」
如此说来好像有道理,罗伊只得闭上嘴,毕竟是他闯的祸,管湘也是在为他解围。
此时,秀导的喊声传来,「四之三呢?四之三准备好了没有?」
管湘连忙把罗伊推上去。
没多久,他上台了,管湘便就转播萤幕仔细盯着他的身影,如她所料,翅膀x针t积小、重量轻,别在x口位置不仅不显眼,亦不影响v领衫的垂坠度和形状。
她松了一口气。
在那之後,剩下的两套衣服顺利走完。当模特儿和设计师一起上台谢幕时,其他人便开始整理混乱的後台。没多久,罗伊回来了,管湘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抖了抖挂回架上,并清点配件数量。罗伊换上自己来时的便服,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
突然间,整个後台都安静下来。
管湘正收着方才用上的军靴,回过头,只见秀导身後跟着个年约四十出头、身版偏瘦、穿着时髦俐落的nv人。她想起今天一路过来看到展旗上的照片,这人应该就是设计师brittany?k了。
所有人停下手里的工作、毕恭毕敬地和她打招呼,可她的表情却十分严肃,以至於一时没人敢说话或动作,只等着她发号施令。
她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扫了众人一圈,最後开口道:「二之一是谁负责的?」
隔壁不远处传来一声小如蚊蚋的回应,是一名身材娇小的服装助理。此时她半举着手,好似不希望被人注意到般,头垂得极低。
「开场前,看过图没有?」找到对象後,brittany单刀直入地问。
那名助理点点头。
然而这点头却像是引起了大设计师的愤怒,管湘见她眼中闪过怒火。
「既然看过,为什麽图上写的是塞靴,你却把k管大喇喇地放在外面?」brittany的语气没变,但所有人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x1,「堂堂汉平艺高的服设科学生,连这点工作都无法胜任是吗?」
管湘意外地看过去,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居然会遇上同校的人。
「怎麽又是她,每次出错都有她的份。」
「就是啊,脑袋不清楚又不细心,还老是自告奋勇应徵dresser……」
身後的某一处突然响起两个工作人员的低语,管湘忍着回头的冲动,见那名小助理低着头不停道歉,声音都哽咽了。
「ann,」brittany见对方认错却只是蹙眉,唤了安姊来,「以後这种素质的,不许出现在我的後台。」
安姊满口答应,提笔在手里的记事本上注记。紧接着,brittany的目光放到了罗伊身上。
「还有,刚才的四之三是怎麽回事?」
来了。
管湘虽然早知道会被发现,但心底还是惊了一下。
罗伊首先从架上取下了那件v领衫,支支吾吾地解释自己是怎麽不小心g破的。brittany听着伸手接过上衣,摊开来仔细研究那个破口,接着抬起头。
「这些都是待会要送到工厂的样衣,」她用就事论事的口吻说道:「因为破损而耽误我一天的工时,这个损失必须从你今天的酬劳扣除。」
罗伊早知道会这麽处理,只是点头应了,没有第二句话。
「刚才那枚x针呢?」brittany又问,她看着罗伊,罗伊只得看向管湘。
管湘连忙转身捧出装着饰品的盒子,正要低头翻找,却被人夺了去。
brittany拿过饰品盒,低着头检视起里面的配件,表情越趋凝重。罗伊见状偷偷退了好几步到管湘身边,附在她耳边碎碎念:「完了吧,早叫你拿那个校徽,你偏不要,她肯定是不喜欢那个翅膀……」
管湘一眼瞪过去,再回头时brittany已经看着她,瞧她的神情,应该也听见了罗伊的话。
「这里这麽多x针,为什麽选这个?」她手里抓着那枚翅膀问道。
一下子现场所有人都盯着管湘看,等她这个菜鸟解释自己的选择。
无数混乱的理由从脑海中飞过,可管湘不知为何却有一种直觉,那就是b起用了心却用错地方,brittany似乎更不能接受毫无理由的失误。
她挣扎了一会儿,最後决定实话实说。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要补上破口、又能不影响衣服想呈现的感觉,x针如果太大,不但重量会拉扯衣服、影响垂坠感,还会抢了衣服的风采,所以我选翅膀,不起眼、但是能起到修补的作用。」她把当下急速思考的结果化成文字,一一解释道:「四之三是柔软的雪纺搭配y挺的窄k,外罩虽然是件西装,却没有做扣子,我想那是为了突出内里的大v领衫,给人恣意奔放的感觉,如果是这样,搭配上翅膀也不违和。」
brittany没什麽表情地听着,眼睛慢条斯理地眨动。
「真是外行,」她不冷不热地评论了一句,「你是服设相关科系的学生?」
管湘摇摇头,接着听见其他工作人员窃窃私语的议论。
……si定了,好端端地y要翘课出来ga0建教合作,这下还闯了祸,到时这位大设计师如果坚持通知学校、闹出什麽丑闻,她就真的不用混了。
这时,brittany重新拿起那件v领衫让罗伊换上,并将翅膀x针解开。她将双手一上一下地伸进上衣内,从里面往外将破口别上了。别好一看,不仅看不出衣服的损坏,甚至连x针的存在都不明显。
「翅膀和服装形象违不违和,并不是由你决定,而是由我,」brittany指着上衣的x口,看都不看她一眼,「而你的职级所能做的,只有像这样──不带任何个人意见的补救。知道差别在哪里吗?」
管湘愣愣看着她,说不出话。
她当时怎麽就没想到从里面往外别呢?
「差别在於,我是设计师,而这是我的秀,」brittany将配件盒扔回化妆台上,又道:「想要发挥你的创意,请发挥在自己的作品上。像这样任意改动细节,即使只有一点点,都是非常不尊重原设计者的行为,请你牢记。」
话说完,brittany转过头,扔下一句「大家辛苦了」便离开,其他人面面相觑着,口里边讨论方才的事、边继续善後。管湘站在原地,思考自己究竟是不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直到罗伊上来拍拍她的肩,她才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衣服。
服装秀正式结束後,管湘从安姊那里拿到了实习证明,本想直接回学校,却想起和言子yan说好一起回去的事。她避开其他人,独自沿着长廊往後走,果然远远就瞧见他一个人在咖啡座上待着,右手支着颊,只露出面无表情的半张脸,却把整个画面弄得像幅画。
他应该是她所知道的模特儿里,长相数一数二好看的,身材b例和气质也都在水准之上,照理说应该正式亮相几次後就能发迹,慢慢累积人气,可一直到现在他却还默默无闻,她甚至都没在学校听过有任何人谈起他。
罗伊和她差不多年纪,都已经能接brittany?k这样等级的服装秀了,没道理言子yan不能,况且他又待在这麽好的公司……显然人能不能红和成年与否并无相关。
管湘走近,见到桌上有两个橙汁空罐,像是之前别人留下来的垃圾。
一看到橙汁,她就想起上次在影厅打翻杯子、泼了他一手的事,紧接着想起言子yan极不喜欢他人的碰触,总是会立刻回避。管湘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该不会一直没能成名,是因为他这个小毛病吧?毕竟今天在後台的时候,必要、非必要的情况下,她也碰了罗伊的身t不少次。
原来是这样。
见到她来,言子yan嘴角轻扬,示意她坐对面的位子。
「嗨,菜鸟,第一次到服装秀後台打工的感觉怎麽样?」
管湘顺从入座,一放松下来就闭上眼睛道:「这工作太累了,只能签实习时数、不发工资,还连带jg神折磨……以後就算你跪着求我也不来。」
言子yan闻言大笑,「我都听说了,以你的经历来说,这个等级的危机处理已经很好了。」
「……你消息倒灵通。」管湘觑他一眼。
「你不知道从後台出来的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事吗?」他脸上满是饶富兴味的笑,「据说brittany也很罕见地没对你发脾气?」
「那算没发脾气吗?」管湘不敢置信地眨眨眼,「我被她骂了一顿。」
她把情形大致向言子yan描述了一遍,当然是以她的立场。只见言子yan摇摇头。
「按brittany的个x,这程度的训话已经很温和,听说另外一个犯错的助理直接被她黑名单了不是?」他解释道,「大概知道你不是本科生,也不忍心太苛责你……不过我想帮你安排工作的那个人,可能会被骂得挺惨。」
管湘没好气,「说到底,还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我也是权宜之计嘛,」言子yan腆着脸继续说道:「不过这麽听下来,她不怪你ga0烂作品,只是谴责你擅自改动设计的行为不妥,代表你这补救方向还是挺有审美的,只是职业道德有待加强……要知道,尊重原创,是每一个服设科系的人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你了解她的程度已经胜过她肚里的蛔虫了,」管湘越听越觉得神奇,「你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迷弟吧?brittany?k的私生饭之类的?」
言子yan只是一脸不置可否的笑,没回答。
管湘也不执着听到他的答案,只是回想brittany严肃的神情,有点感慨。
「虽然按你说的,她似乎对我网开一面,不过我看得出她非常在意这个意外,」管湘转头望着不远处的展厅,还是感觉有些罪恶,「不是在意作品被改动、或者是衣服损坏,而是在意这个意外本身。」
「是呀,她一向很严格,尤其讨厌不在掌控中的事。」言子yan凉凉地说,眼神竟开始变得有些黯淡,「毕竟是抛家弃子才得到的成就,不对自己严格一点,怎麽守得住得来不易的江山呢?」
管湘听着这话,有些迟钝地看向对面那人。
「什麽?」
「回顾上一季引领风cha0的透视和格纹等经典元素,相信没人会忘记在几大品牌中脱颖而出的brittany?k;这一季,除了飘逸和异拼接外,与今年度的pantonese相作呼应也是趋势之一。上周小编刚朝圣完几个重要的新品发表会,现在就一起来点评令人惊yan的新作吧……」
连续两节英文课刚结束,下课钟响後,班上同学大多结伴去了合作社。管湘坐在位子上,把早上经过书店时买的杂志拿出来,翻了几页,才找到上周几场重要时装秀的相关报导,其中也包含brittany?k的。
平时她并不特别注意时尚圈的新闻,更别说买杂志来读,要不是早上去买模拟试题本时,在杂志架上看见封面的brittany?k,她应该也没机会买下它。
内页有大量现场的侧拍和服装点评,管湘看得颇投入。走秀当时,她因为工作的关系几乎都待在後台,没能领略前台模特儿每走一步都能惊yan台下一分的光景,如今看看照片,就当作自己当时也在台下,聊胜於无。
後来几页,开始出现了些後台工作现场的侧拍,大多都是以设计师本人的身影或模特儿身上的服装为主。看到brittany?k的侧脸和她严肃工作的样子,管湘就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天言子yan和她说的事。
brittany?k是学美术出身的,高中毕业後却突然惊觉自己对服装设计的兴趣,可当时她已经考上国内第一艺术学府的美术系,在父母的反对下无法转系改读。她没有因此放弃,反而一边兼顾系内课业,一边开启了三年自学服装设计的过程。
在当时,网路资源和资讯流通都很不足的情况下,自学服装设计是非常艰难的事。首先这个产业十分排外,本科系出身的人都不见得能学到的知识和技能,更不可能教给外系生;二来,必须读懂大量专业词汇,对实作的要求又高,能看懂英文不见得能看懂教科书、能看懂教科书不见得能懂如何实作。
在这样苛刻的环境下,brittany?k自学三年後参加了一个设计大展,并於当次大赛打败所有本科生脱颖而出,於业内红极一时,甚至有许多外国的设计名校看准她的潜力,提供奖学金和名额邀请她去。
那一年,她二十一岁。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要飞h腾达的时候,」言子yan一边说着,眼睛直瞧着远方的展旗,上头正好就是brittany?k的照片,「她怀孕了。」
管湘眨眨眼,没说话。
言子yan继续道:「孩子的爸爸是办学校的,个x非常保守,承诺娶她的条件是她必须退出设计圈,专心照顾家庭和孩子。於是在不用担心经济和吃穿的情况下,她引退、接着默默当了十四年的家庭主妇。」
可是,十四年的时光并没有让brittany?k淡忘她对时尚的热情,反而越加助长。孩子上高一的那年,她毅然决然地抛下家庭,只身去了帕森设计学院,短时间内建立了个人的时装品牌,接着在欧美时装界一pa0而红,最後挟着高知名度回到国内。
「很无情吧?就这麽抛下了老公和小孩。」她还记得,言子yan最後是这样说的。
「不会啊,」管湘面无表情道:「都过了追梦的年纪还这麽坚定,不是挺帅气的吗?」
至少在她眼里,这名大设计师对服装秀的严格全都有了答案。
「帅气个p啊,」言子yan一脸的不赞同,「这叫没心没肺好吗?」
管湘无语地看他,「……这一下捧、一下踩的,你人格分裂啊?」
言子yan被这话堵得涨红了脸,最後才道:「我崇拜的是她的作品和才华,但关於她的人品处事态度,我……不予置评。」
「不予置评……」管湘的嘴角ch0u了一ch0u,「还不是说了这麽多吗?」
那日,对於言子yan这反覆的言行,管湘是印象深刻。
手捧杂志、神思进入半恍惚的她,眼角余光瞥见经过座位旁的身影,瞬间回过神来,发现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上课了。她四处张望,只见附近座位的同学手里或桌上,都有一本新发的历史讲义,唯独她没有。
她转头,负责发讲义的历史小老师就坐在她的左後方,此时正好回到座位上。
管湘喊了她,「不好意思,我没拿到讲义。」
那人准备坐下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嘴角微微g起,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真是抱歉啊,我以为你已经不是我们班的学生了,所以刚才数讲义时,只数了三十一份,没算到你的。」她拨拨头发,语调尽是嘲讽,「毕竟每次上术科课的时候,你都不见人影,这也不能怪我。」
周围传来些许窃笑声,管湘转眼,只见萧郁忻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一瞬间,她什麽都不想说,历史讲义也不想要了。
管湘转回自己的位子上,只求安静地度过第四节课。下课钟一打,她立刻就出了教室,连身後的人会怎麽议论她的逃离也不想管。一切就像反s动作一样,她绕到人满为患的热食部随手拿了一盒沙拉,然後直奔美术大楼顶。
她早该知道的。
这一天迟早都会来,只要她的腿一天不好、一天回不了舞台,在科里与其他人的隔阂就会越来越严重。就像是出现在应用外语科的语言白痴、出现在美术科的se盲,或是出现在模特儿科的胖子。
显得多余又突兀。
她暴躁地推开顶楼的门,习惯x往右一瞥,花棚下,言子yan果然又在睡了。怕光的他,此时偏过一边侧躺着,背着光源睡得正熟。
这一幕来回看了好多遍,管湘深深觉得,给言子yan冠上「睡美男」的称号,他真是当之无愧。尽管每次他都只是穿着制服、睡姿也大同小异,可管湘就是单纯觉得这幅画面……很好看。
她感觉平静了点,便悄悄在另一张木椅上坐下,发现自己无意中把早上买的杂志也带来了。管湘将杂志和一旁的课本叠在一起,接着打开手里的沙拉盒,用叉子戳起一片生菜送到嘴边,可都还没张嘴咬下,她却突然没了吃的慾望。颓废地放下手,看那盒里一坨绿、一坨红、一坨h的se块,她感觉一点都不饿了。
言子yan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
他眯着眼,眼神很自然地落到管湘身上,如今对於她的突然出现,言子yan早习以为常,连一句寒暄都没有,只拿了副嫌弃的目光,瞧着管湘手里的沙拉。
「你怎麽跟我们班nv生一样,整天就只吃这可怕的东西?」言子yan缩起腿,然後抱住了自己的双膝,「看了就好想吐。」
管湘低眉看着如今连她也厌弃的食物,心想果然模特儿科对t重的管理也相当严格吧。
「舞蹈科也是要维持身材的,」她说,想了想又淡道:「虽然,我已经不需要了。」
话题突然就落到了敏感地带,两人之间有几秒钟的沉默。
片刻,言子yan拨了拨自己的头发,问:「转科的事,考虑得怎麽样了?」
管湘将沙拉盒盖上,挪到一边去,答道:「没考虑。」
「没考虑是什麽意思?」
「不想转,」管湘手支着椅子,抬头望天,眼神里情绪疏离,「想乾脆休学算了。」
「为什麽?」言子yan瞪大眼。
看他惊吓的样子,管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开玩笑的,前阵子的确有gu冲动想休学,现在倒还好。」她浅笑着摇摇头,「只是转科的事,还没拿定主意。」
「转去服设科如何?」言子yan郑重其事地看着她,劝道:「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你在这方面是有天分的。」
「嗯,我知道。」她说,慢条斯理地眨眼。
「……就这样?」言子yan等不到管湘的下文,老样子着急了,「知道的话,就行动啊。」
这时,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淡得看不见。
「可我还是很想留下来。」管湘说。
言子yan看着她,某种熟悉的难受感又出现了。
舞蹈,真的让她这麽割舍不下吗?
「你的腿……到底能不能好?」他问。
管湘耸了耸肩,口气极淡,「是能好,只是不会完全好。」
她再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了。
「既然这样,就别留恋了,」言子yan放下双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正所谓那什麽──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你说得倒容易,」管湘瞪他一眼,「有种东西叫做苦衷,你懂不懂?」
他立刻与她坐到了一侧,中间相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然後把双手垫在了脑後,「咳,说吧,洗耳恭听呢。」
管湘眯眯眼,把目光放在了一旁的杂志上。
身为舞蹈界的名人以及大众眼中极有认知度的人物,邢华的私生活也总受到高度关注。忘记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每年八卦杂志总会有一篇专题,内容是关於「编舞家邢华到底嫁掉没」的评论解析。有时上面会列出她当年度的绯闻对象评b一番,并分析这恋情破局的原因;有时会请来星座专家拆解她的星盘、命g0ng,以说明内、外在条件都如此完美的nv人,为何至今仍孤家寡人。
对管湘来说,每有人在这事上多议论一句,就是往她身上多加了一份责任。
这个中的相对关系,只有她一人知晓。
「为了培养我成大器,她把所有东西都押在我身上了……」管湘对言子yan道。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把心底的疑虑对人说,「那些东西不只是名声、钱、资源或人脉这麽的表象,还有她的青春、她的人生。」
言子yan就这麽静静听着,一双漆黑的眼神望着她。
「收养我之後,她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即使在她不b赛、不公演的日子,也是忙着陪我上课、训练,不然就是带我去b赛。」她忆着一路走来的事,越觉惭愧,「我没见过b她更尽责的养母……别人起码会有自己的家庭、有老公,甚至还有自己的孩子,可她什麽都没有。」
「咳,所以……」言子yan听到了这个段落,便开口下结论:「你对舞蹈科这麽执着,是想按着她的期望,有朝一日成大器?」
人之常情。
管湘点了点头,表情变得有些晦暗,「谁又能预料得到,我摔一跤、不过几秒钟的事情,却把别人对我付出的十几年就这样摔掉了……」
两人之间迎来十几秒的沉默。言子yan捏着下巴,像是在思索什麽。
「你妈──噢,我是说你养母──她知道你的腿不能跳舞的事吗?」他问。
「当然。」管湘回想了下,邢华大概是在李朝明带着她的诊断报告来家里的时候,就知道她的状况了,「她是除了主治医生以外第一个知道的,所以才会和班导联合起来、劝我转科。」
言子yan的眉头一下子攒紧,「等等……怪不得我看你的理科模拟卷经常满江红,你这家伙逻辑超差的啊。」
管湘正感x着,这人突然和她提什麽逻辑,她一眼瞪过去,「……什麽啦?」
「你说想留下来是不想辜负养母的栽培,可又说你养母和班导联合起来劝你转科,也就是说……她并不认为你转科是辜负了她,事实上,是你在为难自己吧?」他搔着染坏以至於十分毛躁的头发,「这鬼打墙的逻辑,我理解困难。」
「嗯,你说的没错,」管湘点点头,坦率地承认,「我是在为难自己。」
语落,午休结束的钟声响了。
两个人静静相对着,等待那十几秒过去。
「唉,你们nv人真的很复杂,我懒得懂。」言子yan最後烦躁地跳起来,一九二的身高令管湘不得不仰头,「反正距离期末还有一个多月,你慢慢为难去,我要走了。」
这回倒换管湘成了留下来的那一个。她瞧着他的背影。
「真难得……你也会想上课?」她说。
言子yan回过头,脸上一抹高深莫测的笑,「谁跟你说我要回去上课的?」
……这家伙,又翘课。
待管湘想通是怎麽回事,言子yan已经不见人影。
今天brittany?k在本市的艺文中心有一场联访记者会,开放一般民众免费入场参与。虽然这个时间去,已经排不到前排的好位子,但言子yan还是没打算放过机会,毕竟这是brittany?k结束本次时装秀後、回纽约前的最後一次公开活动。
果然,距离活动开始还有三十分钟,场内已经人山人海。言子yan从门边挤进去,想办法在角落卡了个位子……以他的身高来说这麽做实属不易,不过也没引起太多抱怨,现场所有人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活动上,只想看大设计师什麽时候会出场。
稍後活动准时开始,brittany?k登场时,现场响起如雷的掌声。虽然她长期不在国内活动,但以设计师身分在国外大放异彩,又兼着一个跳脱传统框架的nvx形象,许多人不是只喜欢她的设计,更是被她的故事所鼓舞。
记者联访都是些关於未来设计方向、个人品牌经营模式等问题,brittany?k一一详答了,而联访结束後,也开放半个小时给观众提问。言子yan在那狭窄的位子上坐了快两个小时,此刻疲惫地倚着後墙、闭上眼睛小憩,一边听现场的对话。
「老师,您好……」麦克风被转交到一名妇人手里,她的声音有些抖,「我想问……是什麽原因,让你坚持在这个年纪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呢?尤其,老师您也是走入家庭的人……我的意思是,像我们到了这年纪、又有了孩子之後,根本没办法放心去做想做的事,在投身设计的过程中,您难道都不会挂心家庭吗?」
场内响起了嗡嗡的呼应声,连台上主持人也笑起来,「我能理解这位观众的疑问,像我有了孩子以後,连想要在下班後去上个瑜珈课,都怕老公照顾不好孩子……老师,这部分您是怎麽看的呢?」
听到这,言子yan睁开了眼,目光灼灼地望着台上。
brittany?k慢条斯理举起了麦克风,沉着地笑着开口:「这个问题,我私底下也被问过不少次,首先对追求梦想的坚持,当然是源自於热ai,这点我想大家都明白……所以我知道,你们想要问的是我如何放下我的家庭、不顾一切地去圆梦,对吧?」
观众们鼓噪着同意。
她换了个坐姿,继续道:「事实上,结婚以後的每一天,我对设计的热ai都只有增加、没有减少,看到许多朋友或老同学慢慢在自己的领域里发光发热,我实在嫉妒的不得了,但能怎麽办呢?谁让我正值巅峰时却怀孕了……所以孩子出生以後,我每一天都告诉自己,尽我之力将他养大,待到他能照顾好自己的时候,就放下他,然後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是的,我在结婚第一年时,就做了这个决定。」
这段故事从不曾在过去的访问中被提起,因此全场观众无不惊讶譁然。
言子yan看了眼墙上的时间,便压低身子站起来,尽量不惊动任何人地悄悄退场。
这时候,台上的brittany?k正继续没说完的话。
「有许多人质疑我是不是不够ai我的家庭,我必须澄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说到此,她的语气微微激动,「我ai我的孩子,b这世上所有人都ai他,在我眼中,他是谁都不能取代的宝贝;至於我的丈夫,我也从不後悔与他恋ai、与他共组家庭,只是……确实,到後来的这几年我们之间出了一些问题,但就如我刚才所说,我回到设计的路上是早就决定好的事,与我和我丈夫的关系无关。」
现场提问的环节继续进行,而此时言子yan踏出了艺文中心的大门。
搭车回到学校,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天也漆黑一片。他进校门走了不到两步路,竟突然下起了雨。雨势不太大,言子yan也没觉得淋着不舒服,便双手cha在口袋里,缓步往美术大楼去。一路上,半个人都没有,连高三晚自习的觅食人cha0,也受到天气影响而不见踪影。
走了几分钟,终於回到美术大楼,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往顶楼爬。
这一年来,他变得非常喜欢夜se降临之时,因为身在夜幕中,他感到特别自在。
没多久,他已经到了顶楼的铁门前,却听见一gu不寻常的声音,咚、咚、咚……像是谁正在木栈道上走动、踏步,那脚步声紮实且清楚。
这里本就少人来,一年多的时间也就他一个,不过是最近又多了个管湘而已。
难不成……
言子yan悄悄跨过门槛,转头往右一瞥,接着呆住了。
那是个线条非常漂亮的纤瘦身影,左腿立姿、右腿向後伸得笔直,整个人向前俯身,右手则顺着身t的曲线再延伸出去。她微微仰着头,受着雨水的头发已经打sh,可动作丝毫不显停滞,放下右腿交换了步伐以後,她顺势转了个圈,把发尾的水甩出了一圈圆弧。
那是管湘。
言子yan站在那儿,清楚感受自己内心的鼓噪。
他一直知道她的专长是舞蹈,可从来没见过她的舞姿。他不懂舞,平时也不怎麽看,自认为对这方面没什麽欣赏细胞,可如今却因为管湘在雨中的舞姿深深震撼。
转了个圈後,她轻轻拥住了自己,接着以右脚为重心,缓缓地侧弯下腰,并将左脚抬起。这个舞步,她做得很细致、很紮实,方能凸显出动作之美。慢慢地,她的右手几乎能碰地了,可却在这一瞬间,脸上闪过痛苦的表情。
同时,管湘的右腿就如断线一般曲起,随後失去支撑的作用。
砰的一声,她整个人摔倒在地,还溅起了些许水花,而这画面终於让言子yan回过神。
他说不清那瞬间的感觉,或许有惊讶、有害怕、有担心,也有愤怒,可能还有点别的什麽。他只知道在决定怎麽做以前,身t已经下意识地动了──就如那日,看见她站到墙上时一样。
言子yan冲到管湘身边,发现她吃痛地抱着右膝,脸se苍白如纸,几束浏海贴着侧脸,整个人给雨打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瑟瑟发抖的小j。他站在她脚边时,她微微抬起头,脸上那一滴滴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解释一下你这荒唐的行为?」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背光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膝盖正如火烧一般疼痛的管湘,此时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点嘲讽、带点ch0u离,在她苍白的脸上看来格外醒目,如果细细探究,可以发现藏在那笑容之後的无助,可言子yan却无暇顾及这些。
他被这个不合时宜的笑彻底惹毛了。
「笑什麽?这种情况到底有什麽好笑的?」他双手紧握成拳,站在雨里对她怒吼:「知道自己腿伤了还淋什麽雨、跳什麽舞?很浪漫是吗?摔这一下你开心了?」
认识以来,管湘第一次见言子yan生气。
以往,他都是吊儿郎当的,动不动就说些让人翻白眼的话,从未如此疾言厉se。她本来还想笑的,可看他攒着眉、满脸戾气的模样,她突然又笑不出来了。
他好像真的挺担心她的。
管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没答话,而言子yan望着她被雨水浸sh头发的後脑,非常生气。
做错事的人,被他吼了几句,还觉得委屈了?
他伸手,有些迟疑地顿住,并抬头瞧了瞧下着雨的夜空,想起几个月前从矮墙上把管湘拉下来的那天,也是这麽下着雨的。
也许……
他把手又伸向管湘的手臂,颤抖着一抓──抓住了。
很好。
言子yan迅速蹲下,将管湘的左手拉到肩上,接着扶住她的腰,一把将人拉起来。
「能走吗?」他暴躁地问她,「需要抱你吗?」
管湘被他问得一时懵了,「……不用,我能走。」
他扶着她进了花棚,让她在木椅坐下。管湘挪好了位置,发现言子yan很快就把手从自己身上ch0u走,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
「你……」她看着他呆问,「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的吗?」
他神情凝滞了几秒,然後一pgu坐到了木椅的另一端。
「是啊,非常讨厌,」他斜睨着她,眼里的愤怒还未完全退去,「所以关於刚才的行为,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管湘眨了十几秒钟的眼睛,一句话都没说。就在言子yan不耐烦地又准备骂人时,才见她突然低下头,用差点就被雨声盖过的极小音量问他:「你知道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至今,过了多久了吗?」
言子yan顿了顿……要她解释她的行为,她反倒考起他来了。
可他还是耐着x子算了一下,答道:「三个多月吧,怎麽了?」
「正确地说,是九十五天,」管湘说,看着他又问:「那你知道这九十五天里,我去了复健中心几次吗?」
这一题,言子yan是真的给问倒了。
她的确偶尔会在来顶楼的时候向他说起复健的事,但也不到能让他掌握她总共去了几次的程度。况且她铺陈这些,究竟是想要说什麽?
他摇摇头,只等她继续往下。
「我总共去了八十七次,」管湘拨开沾了水而黏在脸上的头发,「这八十七次里,我因为复健太辛苦而哭了四十六次、回家之後发誓再也不要去复健三十九次,还有,我遇见我的主治医师二十六次……每一次我都问他,如果我拚了命复健,能不能好起来?能不能回去跳舞?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机率?」
她停住,耳边只有大雨倾落的声音。
「他说不能,」管湘垂下眼,「这个答案,到昨天为止我听了二十六遍。」
听完她的话,言子yan感觉自己心脏钝钝地痛,像有谁拿东西敲打着。一般人被这麽否决一次就够难受了,这家伙到底是多固执,居然还问了这麽多次。
「就像你说的,我是在为难自己,」管湘笑了一下,很浅地,「我很si心眼,就算已经听了二十六遍,我还是想试一试……或许,是医生判断错了呢?或许我的腿其实会好呢?」
她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从小到大,邢华不知道说过她多少次;而这次,她也已经用自己的腿去证明了,李朝明是对的。
言子yan对这答案不甚满意,双手环x、一双眉毛拧在一起,「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今天这一摔,可能会害你以後都不能好好走路,到时候别说转科了,你真的只能休学……原本我以为你只是逻辑不好,现在看来,你连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
夜风呼呼吹过,全身sh透的管湘缩紧身子,感觉有温热的水珠从脸颊上滚过。
「我只是想要si心,」她咬紧牙根,一字一句道,可即使用尽力气,都无法阻止眼泪像雨滴一样啪嗒啪嗒地掉下,「我想要认清事实,想要痛到极点、痛到不得不放手……痛到让自己相信,原来这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再怎麽努力都没有用的。」
本想说什麽,言子yan却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