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隐约蹄声隆隆,似有兵马正在赶来。
穆长洲已经听见,应是胡孛儿领着兵马到了,收网的时刻也到了。
舜音没听见那些动静,只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胸口,不禁呼吸急了,伸手来夺匕首,奈何他正欺身压着她,抬手倒像是抵在了他胸前,顿时不动了。
穆长洲身形一顿,也不动了,彼此在昏暗中对视,身几乎要重叠。
隔了一瞬,他才开口:“会用?”
声低低的,像将周遭的凝滞撕了一道缺口。舜音不觉缓口气,淡淡说:“大哥教过一些,只会几式扑杀保命之招罢了。”
手中忽被塞入什么,她握住,穆长洲已将匕首送回了她手中。
他稍稍退开一些,凝视着她的双眼:“以后我不在身边时再思量是否要用,我在时,有我替你用。”
客房中亮起了烛火, 四处多出了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不过才两刻的功夫,这间小小的客舍已从之前的客杂声乱变成一片寂静无声。
舜音坐在客房中,匕首拿在手里。
先前在路边刚听穆长洲说完那句话, 便被他握住手臂,带回了客舍。
直到客房门口, 他推门将她送入, 才松手:“你就在此处休息。”说完他就大步走了, 毫不耽搁。
紧跟着城中就来了兵马,隐隐还伴随着领头之人粗声粗气的大嗓门,熟悉得很。
舜音便知道,是胡孛儿领着他交代的那五千兵马赶到了。
她算了算, 最近的凉州边城离此地应不超过三十里,这五千兵马自然能以最快的速度赶至。一来就将这座小城控制,连带先前查寻她和穆长洲踪迹的那几个甘州兵卒也一并被控制住了。
这间客舍里现在也都是凉州兵马,客房门外都守了两个兵卒。
控制此处必然是为了封锁消息,料想穆长洲只等总管府的处置手令到了。
舜音算着时辰, 已经入夜了, 手指一动,才察觉匕首还拿着, 本想再收回胸口, 想起穆长洲的眼神,耳后又生出微热,若非无处可藏,谁会藏在那里,又不舒服, 改而收去了腰间。
除了休息也没什么可干的,她只能又躺回床上, 依旧和衣而眠,侧躺朝里,方便右耳听着动静,好随时起身。
之前睡了几个时辰,眼下毫无困意。她闭着眼,顺着思绪,忽又想起家人,想到父亲和大哥,若是在天有灵,不知会对她现在做的事作何所想,又想到封无疾,他怎能知道眼下境况调转,自己除了观望河西边防,也干了别的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似乎一下暗了,舜音睁眼,才发现灯火已灭,紧跟着背后一陷,有人在身边躺了下来。
她瞬间要动,随之反应过来,忍住了。外面有守兵,能进这里的不会有别人了。
床榻轻响,背后躺着的人似是侧过了身,声音不高不低地落入她右耳:“音娘没睡?”除了穆长洲还能是谁。
舜音心头莫名快跳了两下,从未与男人这般同榻而眠过,即便这个人已经是她的丈夫,只能一动不动,装作已经睡了。
穆长洲轻笑一声:“我听你呼吸不匀。”
“……”舜音顿时耳边犹如嗡的一声,被戳穿了似的,转身要说话,刚一侧身,蹭过衣裳轻响,顿时一停,还是不动了。
客舍的床算不得宽大,他躺在上面,便更显窄小,她刚一动便已与他的腿相贴。
颈后忽而一阵一阵的温热,大概是穆长洲低了头,呼吸就拂在她后颈。舜音抿了唇,没来由地放轻了呼吸。
谁都没动,先前在路边的感觉似又回来了,彼此间仿佛有什么正被悄然拉紧。
直到外面有兵卒脚步声过,如被打破,周遭又陡然一松。
穆长洲才又开口:“接着睡吧,我需休整两个时辰,总管令一到便要动身。天亮后你便返回凉州。”他手忽而伸来,在她腰间一按,似笑非笑,“收好,别被外人看见。”自然是说匕首。
“……”舜音没有作声,听见他声音又低又哑,才想起他到现在还没合过眼,紧跟着腰上一松,他手收了回去,颈后的温热也离远了。
身后没再有动静,可能是他真睡了。
舜音莫名抚了下心口,闭起眼,房中安静,外面也安静,似乎这里根本无事要发生一般。
大约实在安静,迷迷糊糊,最后还是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外面天光已亮。
舜音一翻身,身侧无人,穆长洲说只睡两个时辰,大概天未亮就走了。
这两日几乎日夜颠倒,她快分不清过了几日了,立即下床,先去推窗看外面,凉州来的兵卒已都不在。
“夫人!”外面忽有弓卫大声在唤,“请夫人起身,即刻启程返回凉州城!”
舜音听出是之前随他们一同入山的弓卫,走至门边,隔着门问:“军司何在?”
“军司已得总管手令,赶赴甘州都督处。”
舜音知道此处没有她留的必要了,对外道:“过一刻便走。”
弓卫即刻去准备了。
先前走官道的伪装队伍竟也来了此处与他们会合。
舜音简单收拾,又洗漱了一番,出客舍时恰好过了一刻,看见马车弓卫皆在,还有一队兵卒在后方护送,转头看了看城中街道,四下冷清,大约是有兵马来过的缘故,后方客舍的伙计正对着她这里跪拜相送,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
她叫弓卫留钱给他,上了马车。
车驶出去,直往凉州城,后方诸事尽数被甩于脑后,顷刻便什么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