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无疾连忙追至门口:“你去何处?”
“接着探。”舜音已走远了。
镇子里算不上热闹,此处太偏僻,又临近戈壁,四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颓败气象,一路走过,连两旁屋舍墙头都落满了被风吹来的沙尘。
暮色已至,但此地显然没有宵禁,仍有百姓往来,大多身着胡衣,偶尔掺杂几个汉民。
沿途也没什么像样的铺子,只有不少小摊小贩在肆意叫卖,胡语汉音混在一处,嘈杂又混乱。
舜音戴着兜帽,一手遮挡口鼻防沙,缓步走在镇中,身后不近不远地分散跟着几个护卫。
似乎没了贺舍啜的踪迹,但一路而来指向的就在这附近。
她耳边太吵,只能靠眼睛来回扫视,观察情形,一边记下这镇子附近的地貌和地形,一直走到镇子另一边的出口,往外看,远处莽莽一片野原,直连到一片如同青墨泼出的山脉处。
辨认了一下方向,她恍然停步。
朝那里一直走,会一直往西,是往凉州的方向。
舜音眼神动了一下,觉得自己想远了,明明离得还远,转过身,走向另一条细细的岔道,打算往回再查视一遍。
一阵脚步声响,几人自她身侧的巷道里走过,其中一人停了一下,背身立在那里。
舜音边走眼神边扫了过去,只扫到对方身着胡袍的一道背影——宽正的肩背,高而挺拔的身躯,革带收束窄腰,小腿裹覆长靴,如松长身,岿然不动,在她眼里一闪而过。
她倏然停步,怔了一瞬,转身飞快走回巷口,再往里看,那道身影已经不见,就如梦幻泡影。
封无疾在那老旧的客舍里直等到天暗, 终于才又见到他阿姊返回,连忙自客房中迎出去。
舜音脸被兜帽半挡,一路垂着眼, 脚步缓慢,如在思索什么。
直到跟前, 她也没抬头, 封无疾感觉奇怪, 凑近问:“阿姊没探到?”
舜音一下抬起头,才像回了神,声却有些轻飘:“至少大致方向已有了,准备一下, 天黑后便出动。”
封无疾松口气,刚要去准备,又停步看她:“那你这是怎么了?”
舜音越过他往客房里走:“没怎么,我可能需要休息片刻。”
大概是连日奔波出了幻象吧,否则怎会觉得那是他的身影……
天黑得缓慢, 封无疾已亲自赶去传信, 召那些在后停靠的人马都赶来此处。
客舍里护卫们开始准备,随时可以出发。
舜音在客房中待着, 有条不紊地梳洗、用饭, 稍稍洗去些疲惫,坐在椅上闭目养神。
并未真正休息,但心思已经定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那不可能是穆长洲。
客房门被叩响:“夫人, 可以出发了。”一名护卫在外道。
舜音睁眼,瞬间撇空所有思绪, 起身收好匕首,整理披风,立即出门。
夜色浓稠如浆,已是半夜了。
封无疾领着人马到了镇外荒道上,停下等候,不出片刻,就见一串人影陆陆续续出了镇子。
是那群护卫,特地遮掩了动静,一个个牵着马,脚步轻浅。
舜音跟在最后,牵着马出了镇子,走出很远才踩镫上马,策马过来,马蹄上又裹住了厚厚的布帛,在透凉的夜风中踩出阵阵闷响。
她在夜色里扫视封无疾身后跟着的人马,粗看约有百来人,并不算多,但能跟他出动,必是他手底下得力之人,何况追随贺舍啜的人也未必还多了。
“都跟着我,动静越小越好,见机行事。”她低低说完,扯缰往前。
封无疾往后扬扬手,不言不语地跟上她。
队伍无声行进,舜音绕了镇子半圈,往西而行,正是她之前在镇子另一个出口处所见的方向。
她当时在镇中探了两遍,往那个方向最有可能。而之所以在这镇子附近,是因为他们逃窜需要食物补给,终究还是离不了有人的地方。
封无疾跟到她右侧,小声道:“我们已入河西地界了,这方向怎么像是去……”凉州两个字他没说出来。
舜音只当没听出来,平静说:“他会跑入河西也不奇怪,兴许是认定躲入了河西,反而更难被找出。”
封无疾想去看她脸色,奈何夜色深重,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专心赶路。
后半夜,风转小了,队伍趁着风势一路速行而来,到了此时才放缓许多。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舜音低声说:“你好好听着周围动静。”
封无疾耳力比她强,自是有数,刚应下,忽而道:“这里可真安静。”
舜音也发觉了,还道是自己耳力弱的缘故,环顾一圈,当机立断道:“都下马。”
众人皆停,纷纷下马。
舜音自马背上下来,徒步往前,直走入黑黢黢的夜色,忽觉随风而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焦火味,竖起根手指感受了一下风向,转身迎风而去。
封无疾已跟上,在她右侧扯了两下她衣袖,意思是让她小心。
舜音点头,也不知他有没有看清,目光只顾着往前扫视,走了足有几百步,忽而一停,一把拦住他。
封无疾顿时止步,跟着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