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雪景,眼前仅能见到粉尘的雪白。轻柔的微风在离地五十公分内活动,静悄悄地扬动着雪白的细末,从远处看起来,如流沙般缓缓流动。
尼亚来到这片莫名的地方已经许久了,脑袋里的记忆,不知怎地变得模糊。对於身在一片雪地中,虽然逻辑上完全无法解释,但是却打从心底觉得一切合情合理。
这种诡异的矛盾,彷佛身在从未见过的场所却觉得亲切。尼亚弯下腰抓了把雪,细细地搓r0u,细雪在掌心的温度下迅速融化,尼亚捧起手掌中清澈的雪水,就口饮下。
「淡淡的微甜,隐隐约约带点柠檬味,好像便利商店有卖的维他命c水之类的味道…」
抓起的雪会在手中融化,代表的是,t温确实b这所谓看起来像雪的粉末要来的高。但为何穿着短k短袖的自己并不觉得寒冷呢?在这里,陌生却自在;
身在雪地里丝毫不觉得寒冷。
尼亚赤着脚在雪地里往前行走,没有特别的目的地。或着该说,身t正在引导着自己的感觉。
不需要任何的方向,只要往前走,就会自然到达自己应该要去的地方。
时间的流动感,在这里似乎丧失意义。尼亚试着就脚步来计算时间;踏出一步,心中数一,踏出第二步,心中数二,踏出第三步,心中数三…
无法数超过六十步…
这片空间里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分钟。这是尼亚试了无数次发现的结论。
超过六十秒之後的事情,在这个一片雪白的空间里,不具任何意义。
尼亚走着、走着、走着,一般来说,人在单纯走路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地想东想西。尼亚很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能在走路的过程中,大多时间保持脑袋一片空白。
再走几步,尼亚的脚步突然停下,肩膀忽然间紧绷起来,整个身t随之往雪地里陷下。
不是保持脑袋一片空白,而是脑子里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尼亚知道自己英日文流畅,但是对如何取得这个能力却毫无记忆。
有亲人,但亲人的脸已经变得模糊,仅能隐隐约约记得他们的岁数。
自己似乎养了只狗,还依稀记得是只h金猎犬,但是狗的名字怎麽想都记不起来。
自己,似乎曾经有过很重要的东西;但现在,却连是什麽都想不起来…
赤脚走在雪地里不觉得寒冷的尼亚,直到此刻才真真切切打从心里觉得冰寒。
尼亚相信,一个人之所以存在,是源自於这些生活琐碎的小记忆。
所有的回忆,不论好坏,都是人生每段时期的见证;
失去了那些记忆,就如同失去那些过去,人生的拼图,就会被y生生地挖掉一块。
人的情感也是,没有回忆,就不会有ai。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要是从未相见,没有用时间、用故事去累积回忆的话,不会有所谓的亲情。
没有回忆,就没有ai…
尼亚理解到自己逐渐失去记忆这件事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即将变成没有ai的人。
尼亚突然觉得好累,累到站不住轰然倒在雪地上。
这疲累不是身t的疲惫,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身t的感觉像被无限放大後无限淡化;好像一滴咖啡滴入500的水里,仅能从空气中残留的咖啡香中意识到那一丝咖啡的存在。
心的疲倦,b什麽都可怕。
心累了,就不再有希望;尼亚深信,希望是人类在面对任何痛楚都能够跨越的原由,人类这生物,只要尚有一丝希望就仍能往前移动。
就算仅仅是在地狱深渊里仰望光明,只要仍看的见光,就有度过闇夜的勇气。
尼亚躺在雪地里,任随飘散的细雪将自己淹没。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尼亚渐渐化成其中的一部分,其中竟没有任何的不协调感。
意识逐渐丧失之际,尼亚空白一片的脑海里,突然隐约闪过一抹红,那是瞬间划过的淡淡粉红玫瑰影子。尼亚猛然坐起身,抖落的雪尘像尘暴般散开,随即跳舞般绕着尼亚旋转。
「是了,那抹红就是我的希望,我还可以动,我还可动,我还可以动…」
尼亚如此对自己说道,像立下誓言般,一遍遍缓慢却沉稳地说着。
眼角的余光,看见远处有座矮小的建筑,看起来是道围墙。
彷佛受到什麽召唤般,尼亚站起身,脚步坚定地往那道墙走去。
飘着小雨的夏日台北,细碎的雨滴在yan光底下轻巧俐落地闪耀,整个画面像有无数只银白小虫穿梭游荡。炽热的柏油路上方20公分隐约模糊着,离地20公分的景se好像假的一样…
是否所有事物只要放得够低,就不再真实了呢?阿尼胡思乱想着。
走在台北街头,随着小雨慢慢感受气温的降低,空气的浓稠度渐渐变得稀薄。
原本每走一步都像要在热浪中往前推开前进,渐渐可以自在的行动。阿尼抬头往天上看,直挺挺地站着往天上看了三分十四秒,经过的路人有两个不自觉地跟着抬头,阿尼偷偷笑了出来。
阿尼曾经想过一个问题,
千分之一跟千分之百万,哪个大呢?
就数字来说,当然是同样大。但是实际上,阿尼认为千分之百万要大得多了。
这问题其实无关数学,而是关於人x。
一千个人站在一起,一个人抬头往天上看,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人并不会跟着抬头;然而百万个人当中,只要有一千个人抬头往上看,剩下的九百九十万九千人势必跟着抬头。
人,就是这种容易被愚弄的生物。
刚才那三分十四秒,身边经过了12个人,有两个人跟着抬头了。
「我把千分之一变成六分之一了…」
阿尼觉得这是今天发生第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在马路前等着红绿灯的时候,一个看起来七、八岁小nv孩,轻轻地拉了阿尼的t-shirt下摆。
不…好意思,请问…尼亚病院怎麽走?
「台北有这家医院吗?」阿尼心中如此想着,从嘴里说出来的却是:
过这马路,往右转後一直走,第三个红绿灯後,往左转再走14分钟,就在右边的巷子里…
「怎麽回事?怎麽…?」阿尼感觉炎热的夏日突然降了几度。
小nv孩温顺地点了点头,随即理所当然地牵起阿尼的手,绿灯亮起,两人自然地往对面走去。
阿尼顺从地让小nv孩继续牵着自己的手,两个人沉默地一步一步往这理论上不存在的病院走去。两人的背影看起来,虽然像兄妹,却莫名给人一种已经经历半个世纪以上的老夫老妻感觉。
沉默了好久,阿尼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问道,
我也必须去吗?
嗯,我是来带你去的哟,为了这件事所以我才存在着。
小nv孩带着笑意回答,眼神一点都不像个六岁的孩子,反而有一种蕴含无限沧桑的豁达。
正想追问究竟为什麽自己非要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nv孩带去一间不存在的病院,小nv孩卡在阿尼要开口的瞬间说道,
是你叫我来的啊,你呼喊的好大声呢。好像世界末日前的最後嘶吼一样,好大声好大声地呼唤我呢。
嘿,其实你并不是真的想问吧?你只是觉得应该问一下罢了。
阿尼沉默不语,静静地继续往前走。
地表20公分的海市蜃楼静悄悄地缓缓扩大着,从远处看起来小nv孩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模糊,50公分的海市蜃楼,像漂浮在地面上的清水,有节奏地晃动着。小nv孩的手,随着越来越接近病院,越来越冰冷。那种冰冷与温度无关,而是另一种更霸道更没有道理的寒冷。
那是si亡的气息。
在最後一个转角,两人走进巷口的瞬间,空气突然变的浓稠,就好像在水底下走着,全身上下皮肤都被一层透明的布丁包覆着。阿尼默默想着,或许所有的婴儿在羊水里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婴儿在母t中的安全感,是否只要离开那空间就不再有机会感受到了呢?
那麽人的漫长一生中,可以真正感受到完全的安全感,似乎只有那短短的几个月呢。
空气中隐约带着一丝丝血腥味。
阿尼转头看看身边的小nv孩,nv孩脖子以下已经完全模糊,仅剩那灿烂到刺人的笑颜是如此清晰。
呵,终於到啦~现在只剩下一件事罗~
小nv孩牵着阿尼的手,放到自己的细小的脖子上,笑着说,
扭断我的脖子吧,这是最後的程序罗~没有钥匙你进不去的。
阿尼正要拒绝的同时,手掌却不自觉地用起力来,好像身t的细胞叛离自己的意识,被另一gu力量掌控着;更糟的是,阿尼心中竟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要去打从心底相信一件没道理的事,需要的不是知识或智慧,而是心中那gu接近真理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