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很令人唏嘘。
蒋荣生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周容偷偷抬起眼瞥了一眼,难以揣测老板的心意。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安静了半晌。蒋荣生放下了笔,盖好帽子,拿起那份病历本。翻开。
上面不仅有这次的就诊记录,还有一直以来的,发烧,肺炎,膝盖损伤,身体各处的骨折,软组织措伤,长期以来的心理治疗记录,说明颜湘一直有自杀倾向,需要长期服药控制治疗。
一页一页地翻过去,蒋荣生看得很慢很慢。手边的柠檬红茶似乎慢慢地失去了温度,杯壁凝固着深红色,一层一层,一页一页,最终成为某种搅不开的深重情绪。
那份病历周容也是翻过的。
他清楚上面的每一个病,就算分开看,对一个人来说也是很痛苦的。
更何况,全部压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蒋荣生一直翻到最后,目光停顿了几秒钟,最终慢慢地阖上病历复印本。他重新放回了牛皮纸袋里,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蒋荣生只是说,“治着吧。有什么需要的跟老佟打个招呼。”
老佟是北城市第一医院的院长。
片刻后,蒋荣生又沉吟道,“需要什么国外的机器,老佟办不到的,你再去找老钱。拉进来就是,手续都能办妥。”
老钱是部长。下属管着机关手续部门。
周容:“我会办妥的。”
蒋荣生把病历复印本放回了抽屉里,打算继续工作。
周容微微点了一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好。”蒋荣生重新握起那支钢笔,待周容准备转身的时候,蒋荣生瞥了一眼周容,直觉地察觉到什么似地,墨蓝色眼神一凝,叫住了周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微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忘说了?”
周容心里咯噔一下。
蒋先生这么说绝对是察觉了什么。他在给自己台阶下。…怎么还是瞒不过。要继续装傻吗?还是原原本本说出来。心念电转间,周容已经在计算医院里,那几台延续着颜湘生命的机器每一天要烧多少钱,他能负担多久…。
蒋荣生继续看着周容,表情算得上是温和,语句却十分简短:“说。”
在那双湛蓝色的目光逼迫下,再加上蒋先生身上压迫的气场,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住的。
铺天盖地的上位者气势压过来,周容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素净的戒指圈环,以及几页合同,递交到蒋荣生的桌子上。
“这是颜湘跳海之前留在沙滩上的。”周容谨慎道。
蒋荣生一眼就看出了那两样物品的含义。
他拿起那枚小小的戒指,放到掌心中央,转过黑色的皮椅,把戒指放到阳光下,眯起眼睛,静静地看里面刻着的微雕环形文字。
上面雕刻着:“抓住我!且送我去见我的主人,你将获得一枚金币!”
这枚银色的圈环,是完全符合颜湘左手无名指的尺寸的。
然而被蒋荣生捏着,圆环就显得有点纤细了,展露在阳光下,即使周围渡了一层浅浅的光晕,也让人觉得这个圈环内里其实孱弱不堪。
似乎轻轻一用力,就会坏掉。
蒋荣生笑了一下,收起银色素圈,握在了掌心中央,问周容:“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容怎么敢回答。也不敢抬头。
蒋荣生似乎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似地,把那枚戒指随手一扔在桌子上,不巧正撞在了玻璃杯上,柠檬红茶微微晃荡。
素圈继续往前滚动,堪堪停在桌子边缘,下一秒钟就要摔下地面。
蒋荣生说:“撤了吧。医院的。生死有命,他也未必愿意住在我的医院,用我的机器,花我的钱。”
就知道是这样。周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但是他没有办法干涉老板的决定,只能点头,说:“好。我去办。”
“出去吧。”蒋荣生冷冷地,临走了,又警告周容,“你别忘记你领谁的薪水,替谁工作。没有下次。”
周容知道自己这是在挑战蒋荣生的底线了,他最讨厌的就是背叛,忤逆,自作主张。所幸蒋先生不愿意为了玩物的这点小事跟他计较,这一关算是过了。
周容安静地退出了总裁办公室。边走边打电话给医院方,中止手续。
非亲非故的,蒋荣生并没有任何法律责任去为颜湘承担高额的,有可能长达终生的医疗费用。
他要求撤出资金,没有任何人能说一个不字。
蒋荣生空空的总裁办公室里继续坐了许久,继续他的工作。墨蓝色的眼眸一如既往地平静。
仿佛无事发生。思绪仿佛也一如既往地淡漠。
那个被随手扔开的素净戒指仍然孤零零地放在桌子的最边缘,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要掉下去。
半晌后,蒋荣生又放下了那只墨色的钢笔,可能是动作过于凌厉,笔尖甩出了一条弧形的墨点,落在文件扉页。
蒋荣生皱着眉看了一眼,没多管,拿起手机,打周容电话。
他边打电话边站起来,走到桌子边缘,又把那枚戒指捏在了手里,支着长腿,在办公室里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