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荣生将手伸进白色的棉被里,触碰到了颜湘的左手,放出来,轻轻地握着。
颜湘的掌心软乎乎的。
甚至带着温热的气息。
蒋荣生捏了捏,又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了其中一个丝绒盒,打开,里面装的是颜湘扔掉的那枚素戒。
蒋荣生看了一会,把戒指从天鹅绒布上摘下来,掌心朝下,抬起颜湘的左手无名指,另外一只手捏着素戒边缘,套在颜湘的手指上,一点点推了进去,最后落在指节根部。
纤细而苍白的手指被套上了一枚曾经丢掉的戒指,现在又回到了他的指节上。
颜湘依旧在睡觉,微笑着,没有拒绝。
蒋荣生握着颜湘温软的掌心,笑了笑,轻声问,“你不帮我戴吗。”
另外一个深红色的丝绒红方盒盛在蒋荣生的手掌上,打开了,里面是与之一对的戒指,内侧用外文刻了,“主人。”
蒋荣生静静地举着盒子,顿在半空中,耐心等了很久,很久。
颜湘还是在睡。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回答蒋荣生的,只有夹杂着蝉鸣的微风声。是夏天快要来了。
蒋荣生摸了一下颜湘的额头,墨蓝色的眼睛平静道,“好爱睡觉。”
然后他自己把那枚戒指摘了出来,很快地套好在自己的左手的无名指上。
戴好戒指以后,蒋荣生蜷缩着手指,勾缠住颜湘的指节,两枚银圈如交颈鸳鸯一样亲昵。
蒋荣生圈着颜湘的指尖,轻轻地晃了晃。
神情隐忍又平静。
床头另外一边的医疗机器,发出两声“嘀,嘀”的响动。很轻。
蒋荣生的呼吸微不可察的屏住了片刻,指尖依旧轻轻地缠绕着颜湘的尾指,蜷了蜷,慢慢地盯住颜湘的脸庞,耐心地等待。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时间慢慢地过去了,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点微弱的反应,像茫茫宇宙里偶然间闪烁的不知名星辰,等回过头再去追寻的时候,下一次相遇也许是几百年之后。
蒋荣生没有露出失落的表情,只是伸出手,用手背摸了摸颜湘的脸。
蒋荣生坚硬的指节屈起来的时候,左手无名指处的素净指环会轻轻地搁着颜湘的脸颊肉,来回推着,颜湘的脸被他戳得都微微发红了。
蒋荣生笑了笑,似乎是故意的。
“好爱睡觉。”蒋荣生低声叹道,揉了揉颜湘的头发。
这天晚上,蒋荣生并没有回蒋宅,而是睡在了医院的陪床边。此后经常如此。
几乎所有人都说蒋先生行程很多,很难约得了见上一面。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颜湘还醒着,他就会知道,蒋荣生下了班之后就绝对不会再工作。
当天工作结束得早的话,正赶上晚饭时间,蒋荣生会把颜湘的病床摇高,喂他吃饭吃药。吃完之后摸摸他的额头,墨蓝色的眼睛有些不满,小声道,“好像瘦了些。”
吃完饭之后让颜湘休息一会,蒋荣生很有耐心,也很聪明,学了针灸。
他取来针灸,一根一根细细尖尖的针扎在颜湘的皮肤上,刺激着他的穴位。可惜颜湘从来没有反应,如同一滩平静的水。
针灸或者按摩完之后,又让颜湘休息了一会,然后蒋荣生取来温水和软毛巾,帮颜湘擦拭身体。
医院请来的护工尽职尽责,经常帮颜湘拍拍翻身,房间也是冬暖夏凉的最好的贵宾房,空气流通,阳光温暖又和煦,颜湘的身体跟以往没什么不同,除了瘦了一些,皮肤更白了。
颜湘本来就很白,现在更是没站在紫外线之下,蓝白色的病服褪去,宛如凝固的脂膏般白皙柔韧的皮肤展露在空气中。
蒋荣生握着毛巾的手顿了顿,揉了揉颜湘的耳垂,没有多余的动作,依旧只是帮他一点一点地擦身体,脖颈,手臂,肚皮……纤细的小腿,圆润的脚趾。
擦完之后,蒋荣生帮颜湘穿上新的衣服,蒋荣生微微叹了一口气,垂眸扫了一眼西装裤上的反|应,没有理会,用温热的水过一遍毛巾,再擦一次。
帮颜湘擦完身体之后,蒋荣生才去洗澡。
医院的浴室脏衣筐里还摆着颜湘刚刚换下来的旧衣服,上面带着颜湘身上的气息,有种寺庙里下了雪的味道,淡淡地,很干净很好闻,仔细去在乎的话,又若有若无。
蒋荣生皱着眉,看了一眼那套衣服,还是拿了起来。这次在浴室待着的时间有点长。
洗完澡以后,蒋荣生坐在颜湘的病床旁边,膝盖之上捧放着一本厚厚的俄文书,用那低沉而缓慢的嗓子,平淡地念着俄罗斯文的小说,诗集,哲学理论书。
蒋荣生也不管颜湘听不听得懂,喜不喜欢听,听不听得到。
就是这样一直念着,知道入夜。
第二日周而复始。
蒋荣生也从来不问周容,医生,颜湘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能不能醒过来。
他从来不问。
像个完全不顾天意,一昧凭着自己心意耕种的农人,播种,灌溉,施肥,除草。
然后就是守候。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春去秋来,四季轮转,农人终究会有收获的那一天。饱满的果实沉甸甸地坠着,是上头对农人过往心血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