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蒋荣生抬起眼睛望着玻璃门前面的镜子,他就会发现那种眼神无比熟悉。
童年时刻也是如此,母亲每日接完客回来,下班,推开家里的门,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除了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写字的蓝眼睛小孩儿,没有其他人。
但是漂亮又落寞的女人并不在乎那个小孩,她所期盼的是另外一个人。她曾经在这房间里,与那个男人有过很美好,很幸福的两个晚上,她完全陷进了爱情里。
然后被抛弃了。
然后每一天回来,推开门,期盼着幸福再一次出现。
然后每一天,都会很失望。
是那种平静的,隐忍的悲痛。不会哭也不会失去理智,眼泪裹着情绪,往心里流。
每一天都是这样。
然后,再一个夏天的晴朗早晨,蒋荣生又一次推开了这扇门,墨蓝色的眼睛垂着,片刻后,他抬起眼。
房间里的颜湘还在喝粥,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望着蒋荣生在笑。眼睛的颜色很浅,像散发着甜蜜松脂香味的琥珀。
颜湘的唇角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温暖的阳光陷进了柔软的酒窝里。
“你回来啦?我马上吃好了。”
因为粥很好吃,颜湘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嗯。”蒋荣生也笑,“吃好了一起回家。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
宾利添越在一座古老且恢弘的四合院宅子前面停下来,面前一扇巨大的高高耸起的朱门,朱门旁坐落着两只石狮子,嘴里各自衔着一枚金灿灿的球球。
颜湘隔着车窗,小心翼翼地指着那两座金球,小声地问:“是纯金的吗?你家不怕被偷呀,就这么放在门口。”
蒋荣生随意扫了一眼金球,对颜湘很有耐心地纠正,“是我们的家。”
随后,又回答颜湘脑袋上的问号,“应该是?蒋家祖上的东西,从前有人端着枪在门口守着,没人会靠过来。现在有警卫员值班,有摄像头对着,石狮口里衔着,球很重,也抠不走,没人会拿的。”
“这样。”
“喜欢?抠下来给你,融了给你做镯子项链?”
颜湘吓着了:“不不不不不,这太贵重了。”
蒋荣生笑了笑,上百万的东西在他眼里宛如儿戏,“这有什么。不过,这风吹日晒的,不好,家里有放在保险柜的,银行里保险柜也有,改天我让人打一套给你,小孩戴金,压压惊,寓意好。”
车门开了,蒋荣生下车,回头伸手牵着颜湘下车。
颜湘撇嘴,跟着蒋荣生下车,“我不是小孩了,而且你是外国人呀?中国的封建迷信,你随口就来。”
蒋荣生捏着颜湘的手指,答道,“我十几岁就回中国了。一直在国内。”
候在蒋宅门前的下人们问候主子,“先生,太太。”
颜湘听得,被这称呼吓得全身发麻,赶紧说,“你们好你们好,别这么叫我,叫我颜湘就行。”
说完,自己忽然又觉得很奇怪,“以前你们是这么叫我的吗?我竟然没有觉得雷人。”
其中一个佣人笑着,很亲切地说,“不是的,从前我们管你叫小颜。那么,还是像从前一样?”
这比“太太”顺耳多了,颜湘的鸡皮疙瘩又退了回去,很乖地点了点头。
佣人用一种熟稔又有礼貌的语气,继续同颜湘聊,“先生说您睡了太久,不记得一些事情了。我们想着,还是先按礼数向您问好,不喜欢我们再像以前那样。您说呢?”
颜湘说:“不要太客气就行,谢谢姐姐。”
这声姐姐太甜了。真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孩。
她们笑着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蒋荣生十指紧扣颜湘的手指,淡淡地瞥了一眼整排人,语气很清淡,“进去吧。”
然后拉着颜湘的手,头也不回地跨过门槛,进了蒋宅。
入目是一方宽阔的池子,池里的锦鲤跟普通锦鲤不一般似的,游荡起来,流水潺潺,有种禅意般的灵气。
影壁是上雕刻着百鸟朝凤,仔细看,上面的每一只鸟儿的顶冠和眼睛,身上的亮片全部都是用珠宝和玉石镶嵌上去的,羽毛的纹理用的是丝织品配以华丽的真羽,夜晚看,影壁也是熠熠生辉的。
垂花门的左边是抄手游廊,游廊栏杆外错落摆放着艺术品。
颜湘看了一眼,只能认不出来那些画和瓶子,但是从门口的金球,和影壁上的宝石来看,那些放着的艺术品应该非常昂贵。
跨过垂花门,里面更是别有洞天,庭院方阔,其余三面肃穆地坐落着厢房。
说是厢房,只是因为这房子的四合院规制过于标准,在规制之下,又结合了现代的元素,西面,北面,东面各是三栋奢华气派的独栋别墅。
庭院中间池泽环抱,有只洁白的仙鹤在池子边喝水,看到人来了也不害怕,百无聊赖地扑了扑翅膀,继续啄着池边的小石头。
颜湘忍不住侧目,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刚醒的时候颜湘还对蒋先生怀有高度戒备。
虽然蒋先生看上去第一眼就气场高贵,出身不凡,是那种很典型的商务精英人士,有钱,矜贵,克制,成熟,优雅,但是越神秘越强大,颜湘就越害怕,这个世界上也有演技很好的骗子呀?万一是骗子骗他怎么办呢?
颜湘就非常担心,担心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什么坏人,脑袋里迅速划过什么诈骗的,担心这个男人要骗钱,骗他背什么高利贷之类的。
现在那些幼稚幻想全部打消得一干二净。
就算抓自己去割腰子,两个腰子都拿了,估计也抵不了这院子里的一棵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