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到来之前,钢牙号和鲸群擦身而过。
屠渊和沧余坐在侧舷的长椅上,正是风大浪涌的时刻,船体摇晃,一同摇晃的还有滚烫的阳光。沧余不穿斗篷了,倾身趴在栏杆上,看海面起伏,偶尔露出鲸鱼光洁宽阔的背脊。
屠渊坐在沧余身边,垂眼专注在手中的石雕。海浪冲击船舷,刀刃划刻坚石,这两种声音夹着沧余,让他神奇地感到平静。
沧余转过目光,接着早些时候没说完的话题,说: “尤远航是个有趣的人。”
“嗯。”屠渊控制着刻刀,抬头问, “对他有兴趣了吗?”
“他看起来……很喜欢大海,他不认同金蛭川,他看向大海的时候好像很眷念。”沧余侧脸贴着小臂,说, “我不明白。”
“小鱼,”屠渊笑了,说, “不是每一个人类都无可救药。”
“可是海洋不是他的家,”沧余似乎还没想好, “他没必要这么……在意。”
“陆地也不是你的家,”屠渊敲击完最后一下,撤下刻刀,问, “你会想把整个福彻尔炸上天吗?”
沧余微微蹙眉,说: “当然不会。”
“小鱼很善良。”屠渊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发顶,说, “你也要相信,善良是物种之间共通的品格之一。在宛如地狱的世界里寻找光明,哪怕只有一点点,但只要还能感受到温暖和快乐,我们就不会放弃希望——你和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不是……吗。
“你之前明明希望我变得强硬,现在又希望我保持乐观和柔软。”沧余对上屠渊深沉的眼神, “你的要求好多啊,屠渊殿下。”
“因为我希望你坚强,魅惑只配做你最微不足道的手段。”屠渊说, “我想你强大,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鲸在水中轻盈地滑行,发出悠长的鸣叫。细碎的水珠飞溅而起,沾湿了沧余的长发。
沧余坐直身,看着海中的鲸群,有点出神。他在海风里说: “我要回家了。”
“嗯。”屠渊轻缓地收起笑容。
沧余几次斟酌措辞,最后说: “你也会回家的。”
但是屠渊说: “不会的。”
“我不懂,”沧余睁着和海一样蓝的眼睛, “每个人都要回家。”
“不是的,小鱼。”屠渊用拇指蹭着他新完成的石雕,略微仰起下巴,缓慢地说, “家这个东西,我已经失去了,我也不需要。家的意义在于保护,我却想要杀死我的父亲。我活着,不靠家的希望。”
“你家,”沧余沉默片刻, “很变态吗?”
屠渊笑了。
他喜欢听沧余说这些露\骨的词汇,听上去非但不黑暗,反而显得很可爱,让屠渊心底一次次地发\痒。七年过去了,小鱼长出尖牙,浑身带刺,但唯一不变的是纯粹的天真。他永远像个孩子,他和屠渊遇见的时候也的确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