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她福一福身,转而离去,竹青色的软袖划过他的指尖,丝丝牵惹,漾出千层缱绻,以至他低头愣了半晌才忽然想起,方才忘了问她的名字。
等男人抬起眼时,那女子已经消失在薄雾里。
她生得着实娇美,盈盈的纤腰和扶风的细柳不知哪个更易折,但那绮艳中却未染风尘,眼波中露着的是微寒的澄澈,就好像。
他想了想。
就好像一滴泪。
后来林听山无数次路过那棵垂柳,都未再在柳下见着佳人。
他扶着腰间的佩刀沉默地站在船头,同僚从舱内探出半身,问道:“林副使看什么呢?这河少说也走过几百遍了,不腻?”
舱里便有旁人笑着提:“别说是这细流,就是沧渊也看腻了,我想着得给林副使找个没见过的不是?不如就今日,与我们一同去到水榭戏台,共访佳丽,物色名姝。”
林听山任城中兵马副使,向来不近女色,此事这些人都知道,但这些人都是会玩儿的,一个两个的在外边养着姐儿和小官儿,饶是林听山一身清朗也忍不住要拉他一起作乐。
林听山皱起眉,“红粉之地,恐怕去不得。”
同僚却握了林听山的腕不松,“勾栏美人,唱的都是好戏,去得,去得。”便吩咐人掉转船头。
等到了地方,戏还未开,幕还落着,隐约看得见几层轻飘的纹帘拢着河船女们聘婷的身姿。这地方在城中颇具名气,人在台上唱,客在船上听,最是这幽晦的距离,想要又摸不着的,能让人愈发心痒。
他们的船往水上的戏台边一停,便有小厮接过去船缆,搭上木板,在船头搬把了座位给坐,又有姐儿和小官儿走了上来,半倚半跪地让香粉飞了满船。
身侧莺癫燕狂,林听山皆不为所动,只端坐在船头,佩刀衡在膝头,手还扶在上面,连茶盏也没碰,身上冷的没有人敢上前伺候。有个姐儿壮着胆子给斟了酒递过去,他只侧脸看了一眼,就吓得那白嫩的手又缩回去了。
戏班老板会做生意,看着客人都等了半晌,酒吃得半醺了,才让人轻轻挑起台上的幕帘。乐声迤逦,一身浅桃色的人提了裙摆走出来,长袖轻抛,缓缓转了轻盈的身,重点的檀唇一张,唱的是一段桃花扇,嗓音酥得人迈不开步。
林听山抬眼看了看,正和那台上的人儿对了个满眼。
扶刀的手紧了紧。
这不正是那日垂柳下的娇娘。
他顷刻间便觉得腹中有火在烧。
他这里目光一滞,旁边立刻有机灵的的姐儿跪爬了半步,倚在林听山脚边,柔声道:“这戏唱得可顺大人的尊耳?”
林听山“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女子在风尘中摸滚多年,只一眼便知这位先前还似冰雕一般的人已动了尘心,道:“大人是喜欢这戏,还是喜欢这人呀?”不等林听山回答,她就伸出手给捶腿,“这可是我们班子里顶好的昆腔,妹妹年纪还小,却也是个角儿,城中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您若喜欢,可抓紧了。”
林听山听得云雾里,刚要点头,却觉得不对,皱起眉跺了下脚,把腿挪开了。那姐儿也不恼,就收了手,半起身地附在他耳边道:“大人莫急,我悄悄告诉您,门路还是有的。您是做官的,我们妈妈绕过了旁人也不能不顾着您呐。一会儿我带您去后边,准见得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