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堇暄点头。他从叔伯处听闻过,那女子曾为官妓,凭借着倾国容颜名动昭都,别说是王公贵族,就是街头巷尾的百姓也对其绝艳议论纷纷。可惜她不过抛头露面一年多的时光,便销声匿迹,据说是身怀有孕后嫁与了那位风流客为妾,自此石沉大海,踪迹无寻。
算起来,这也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原来她是涟之的母亲。
涟之将脸转回去。
她跪在一地的丁香花瓣里,眉眼冷清,“我是生于风月下的孽种,如此,你可还对我倾心?”
安堇暄上前拉她的手,却被她拂袖隔开,只得站在一旁,急道:“浮香娘子如何?名门闺秀又如何?不过上一辈人尔尔。我倾心的是你,由着你爹娘是谁我都不管。”
他说的恳切,涟之恍了片刻,回过神来又犹自祭拜一番。安堇暄不知如何劝慰,只得站在她身侧伴着。涟之拜完了,踉跄着起身,安堇暄伸手要扶,她也不理,拙拙避开,直往院外去。
安堇暄有些慌神,也跟着往外走。两人一前一后,直行到院后,溪边停着一叶小舟,涟之抬脚便上,安堇暄于她身后松了船缆,也入舱内。
两人默然相对而坐,乘舟顺溪而下。骤然一阵雨来,和着秋风,细碎地贯入舱内,湿了涟之的发丝。她低头去看,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山林之大,我如何也走不出去,”她喃喃哽咽,“只有这乌篷能载我暂且离开伴月观一刻。我已知自己日后的命运,不过是父亲和皇上用来制衡朝权的一枚棋子,他们命我嫁谁,我便嫁谁。皇上今日需要安楚联亲,明日许又换了别人。那一身嫁衣,为谁穿都一样。”
她话说得轻,不知是坦白还是倾诉。
安堇暄听得心中酸楚,将涟之一把拥入怀中,只觉得她周身隐着丝丝寒气,就算他紧环着她,她也像一阵烟雾一般飘渺,鲜有生气。
“堇暄,你那日说的没错,我出身低微,久病缠身,你娶了我,便真真是束了你的年少英姿。”她依在他怀里,泪水绵绵地落在他衣襟上,“我多么想嫁你,可我又多么希望不是你。”
安堇暄一时没听明白,只当她哭得昏然,道:“我当日说的胡话,你切勿当真。你只可为我一人穿戴嫁衣,如今我一颗心都是你的,饶是你不嫁,我抢也抢了你去,将你掳到沧州溟滩上,带你去看那万顷碧涛。”
怀中人泪眼涟涟,神色低迷,“休骗我。”
“真言。”他对她笑,“我带你去。”
安堇暄的婚旨来得终归慢了些,北境鞔人来袭的战报倒是先到。战事如洪水猛兽般,安堇暄随父亲和二哥北上时甚至来不及和涟之话别。
冬日将至,他身系裘披,策马出城时几乎未能回首。
他怀里还揣着那支玉簪,那日他忙着劝慰涟之,竟忘了生辰礼物这一茬。
本想着从战场凯旋后再将簪子送给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