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说,牧随的命,是“迷途者”。
但这是第一次,孟如寄看见牧随把自己的迷茫与困惑摆在她的面前,在一场生死劫难之后,在即将众叛亲离之前。
牧随被她逼迫着,卸下了伪装,褪去了几乎嵌在脸上的“面具”,但又好像他是主动揭开了层层包裹住他自己的盔甲。
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但他就是来救她了。”
孟如寄也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低着头,眨了眨眼睛,这才觉得自己腰间的手有些滚烫得灼人。
“要不……”孟如寄也鬼使神差的开了口,“你就说,戾气是我的吧。”
不知该怎么回应这分“人情”,孟如寄只能想到以背上“黑锅”,来表示她最真诚的……谢意……
牧随闻言,默了半晌:“你就不怕,我故意示弱,就为引你说出这句话。”
孟如寄想了想,这还确实是牧随能干出来的事……
但是……
“那我就认了。”孟如寄道,“刚才一直忘了说……”她望着牧随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谢谢你来深渊里救我。”
牧随一怔,他望着她微微弯起来的眉眼,恍惚间感觉,夜空中所有星星,都落入了她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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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随带着孟如寄从夜空中落下。
逐流城的主殿被毁了一半,但逐流城还没受到很大的波及。
孟如寄想要找盏烨,牧随便感知了盏烨的气息,来到了姻缘树下。
她已经听过很多次姻缘树了,甚至还看到过牧随摆出的姻缘树幻想,但当这棵树真实的出现在孟如寄面前时,她还是感受到了震撼。
树冠巨大,好似笼在头顶的云朵,上面结了许多花骨朵,诚如妙妙所说,已经到了姻缘树花开的季节了。
在粗壮的树干中,隐隐流动着一丝丝红色的光芒。
每一根光芒都连接着两个人的名字,字很小,却很清晰,有的姻缘光芒耀眼闪烁,有的却暗淡难辨。
孟如寄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在树干上看见了自己和牧随的名字。
不为其他,只因为他们现在是树上最亮眼的两个名字,小小的,却散发了刺眼的光。
“这树是在用爱发光吗?”孟如寄没上心的随口揶揄了一句,“好似咱俩爱得挺深。”
牧随落地就瞥见树上的字了,但他没说话,此时听了孟如寄的打趣,他也仍旧没说话,只是目光在那“用爱发光”的名字上,多瞥了一眼。
先前天上打得乱七八糟,声音响得惊天动地,这才安静了没一会儿,城中许多人都还没出来,所以这姻缘树边上,也没有人,只有……
“你是如何用戾气与那天神联系上的?”
孟如寄绕过了粗壮的树干,看见了后面莫离正半蹲在盏烨面前,肃容问他,“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就知道,这老人家救他,必有所图。
孟如寄转眼看另一边的盏烨。
此时他靠着树干坐着,身形萎靡,发丝披散,就好像一只被丢弃的木偶,狼狈中透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及至听见了孟如寄的脚步声,一言不发的盏烨动了动耳朵,微微抬起头来。
被伤疤覆盖的脸此时苍白得毫无人色。
盏烨看了眼孟如寄目光又转到了她身后的牧随身上。
“我总做一个梦。”无论莫离怎么问都不开口的盏烨,此时对着牧随沙哑道,“从那冰湖被孟如寄救回后,我总是梦见,混沌里,众天神以冰锥破开我皮肉,刮我筋骨。我以为他们在赐我戾气,在授意于我,让我杀了所有人。我以为他们选了我。却原来……我看到的是你的过去,拿到的是你的戾气,听到的……是你的使命。”
盏烨此言,令孟如寄一惊,她侧头看向身边的牧随。
牧随面色似冰,却并没有反驳盏烨。
孟如寄心头更是一紧。
她倏尔想起了之前的许多细节,牧随对荒野神像的态度,对救人举动的迟疑与质问……
若盏烨说的是真的,那……真正要杀光所有“人”的,其实是牧随。
他才是要灭世的那个“人”?
“我做的,本该是你要做的事,但你却选择了阻止我,背弃神明、使命。”盏烨自嘲一笑,“我知道你因为什么?”
盏烨看向了孟如寄。他像是在绝望疲惫中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一般,顿了顿。
孟如寄却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自在。
盏烨继续道:“若世间都是她这样的人,我或许,会对这里有那么一点的喜欢,但……很可惜。”盏烨垂下头,“大多数人令人厌恶,稍后,你应当就能见到了。”
盏烨望向牧随的身后,似乎已经听到了聚集在一起,向这边涌来的脚步声。
“你背弃自己的使命救了他们,但他们却会臣服于心中的忧怖,然后找个他们都接受的,自诩正义的理由……处决你。”
“我早见过了人心。”牧随淡漠道,“不需你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