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更深露重,小钗担心她的身体,还是劝:
“我看渤阳王殿下或许很喜欢公主,也许公主以后不是做第二个赵娘娘,是做第二个瑶贵妃呢。”
瑶贵妃曾是魏帝的宠妃,风头鼎盛时,可与皇后争辉。
在小钗简单的想法里,做皇帝的后宫也是贵人,享受荣华富贵,总比做宫女强,尤其是自家公主,这样身娇体弱,也不是做宫女的料子呀。
云舟看着小钗,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所以呢,瑶贵妃最后是何下场,你不知道吗?”
小钗愣了一下,小声道:“因失宠被打入冷宫,发疯病而死……”
云舟轻轻叹了一声:“我知道现在很多宫女们因为殿下年轻英俊,都在做着入主后宫殿阁的美梦,但小钗,如果我能选,我并不想留在这里。”
小钗虽然不懂云舟复杂的心绪,但她想着或许云舟曾经贵为帝女,是真心看不上后宫一隅之地。
她心思单纯,习惯了云舟所想便是她所想,于是便扶着云舟:“那公主我们去等宫门开,我扶你回值房。”
出得临风阁,果然在门口见到玄羽,他在黑夜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云舟经过他的身边时,停了下来,说道:“玄羽大人,烦请告诉殿下,他不必如此待我,我说过的那些不中听的话,自知大逆不道,也请他大人大量宽恕了我吧。”
玄羽没有表示,但云舟知道,他一定会将话带给萧铮。
再迟钝的女子,也知道萧铮如此纵容优待,便是出自一种男子对女子的怜爱。
只是她自小长在这深宫里,知道阿娘如何谨小慎微才保全一分平安,也眼看着后宫的女人们没有和男人斗的机会,便为了一点宠爱去自杀自斗。
大魏几百年,那些莫名殒命的女子和婴孩不知凡几,这魏宫里的每一寸土恐怕都染过血。
所以她只喜欢下雨的时候,雨水冲刷这整个宫殿的每一寸角落,激起尘土腥润的气息,像是老天爷恩赐来的片刻干净。
囚鸟金笼窥,池蛙困井底。
世间多闲情,犹记魏宫雨。
因为只有后两句流传出去,所以世人多误解,以为此诗是贵女雨中思春。
没人知道那纸上被撕去的前两句,不过是一位年轻的少女在向往想象中干净自由的天地……
***
北燕大君去世,萧铮的母亲北燕大妃急于见到长子,所以一路不曾歇息,与北燕二皇子岷山王萧锐,比原定提前了一半的时间到达魏都。
萧铮帅众在城门外亲迎。
进宫后,大妃被安置在原太后寝宫宁和宫,萧铮为其设宴接风。
因有国丧,宴席从简。
云舟跟在萧铮身侧侍宴,与寻常宫女无异。
那天之后,萧铮未曾与她说过一句私话,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她。
萧铮的二弟萧锐近身向兄长敬酒,结果毛手毛脚弄洒了,溅了些在萧铮衣摆。
云舟上前,拿了帕子,去给萧铮擦衣服,谁知刚一抬手那帕子便被萧锐抢走。
萧锐性格与萧铮不同,嘻嘻哈哈,不拘小节,他把帕子拿在手里,对云舟道:“我亲自给我兄长擦衣赔罪。”
云舟只得默默退下。
萧锐刚要上手,被萧铮推开:“少做戏,喝你的酒去!”
萧锐顺手将帕子揣了,嘿嘿一笑,回了座位。
大妃见他们两兄弟和睦,自然高兴的,难得笑一笑,她坐在萧铮身侧,轻轻搭一搭他的手:
“如今,魏都已在囊中,我儿还不张罗娶亲吗?娘今日路过凤梧宫,真是一座好宫殿,没有女主人,不是可惜吗?”
萧铮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儿子尚未登基,这些事容后再考虑吧,母亲不必忧心。”
大妃道:“早知道该叫你在北燕就把亲成了,如今直接把人抬到凤梧宫岂不轻省,我儿,你可记得,我们萧氏只纳北燕的贵族女子为正妃,你可不要叫那些妖妖调调的魏女乱了心性。”
魏女二字让萧铮抬眸看了看大妃的神情。
然而大妃的神态似乎并不是因为听说了什么,而是因为萧铮的父亲曾有过两个大魏出身的妃子,其中一人深得宠爱,萧铮的母亲曾经吃过苦头,尤恨魏女。
她不过想起旧事,有感而发罢了。
萧铮垂眸饮酒。
今日侍宴的是云舟和莲绣,都是薛尚宫的意思。
其实薛尚宫本不想安排云舟过来,因为大妃在场,魏人宫女很容易一个疏忽惹来惩戒和叱责,她也怕云舟还未受到渤阳王的宠幸便被大妃看出端倪,招来祸患。
但云舟主动要求去宴席伺候,她不想错过一些大的场面。
如今天下二分,各方势力摇摆不定,人心复杂,各为其主,越是重要的宴会,越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混乱,而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女,只有在乱中才能谋得一点突破。
宴上的青玉酒壶,每壶大约盛十几杯酒液,侍宴的宫人须留心瞧着,酒壶见空便要立刻换上。
莲绣向她使眼色,云舟点头,转身去取酒。
萧铮眼睛看着庭上宫中司乐坊的献舞,魏女柔婉的身段由此舞展示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