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澜不自觉地蜷起手指,想抓得更紧一些。
对方好像也没放过这一瞬的动作,配合着用力,另一只手撑着床沿,想要贴着边站起来。
但双脚刚接触到地面的一瞬自然是极不习惯的,褚妄眉头一皱好像在极力克制着这种疼痛和古怪,终于勉强靠着床站了起来。
郁澜看着他貌似沉静的表情,和落在自己身上不自觉的用力,他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舍得说什么。
他扶着褚妄一点一点很慢地走到窗边,对方转了个身,换一边扶着窗沿。
褚妄看着窗外,眼神似乎变得悠远。
其实窗外的景色没什么不一样。
但这是他一年以来第一次站起身,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向外面。
郁澜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没有说话,只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不过褚妄身上还有些单薄,郁澜说:“你等一下,我去找件外套……”
“不用了。”褚妄的声音已经逐渐变得正常,扶着窗沿慢慢往回走,“我就……随便看看。”
他的脚步移动得有些吃力,但依然不想停下,一步一步往洗手间的房间去。
郁澜意识到他是想要自己洗漱,谨慎地跟在后面:“褚先生,或者我可以像之前一样帮你……”
褚妄抬起右手,像是想摆摆手说不用。
但才刚抬起来,原本好不容易找的平衡一下骤然消失,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想往前倒去。
郁澜来不及惊呼,就连忙冲过去想要拉住他。
但褚妄身形本就比他大了一个号,郁澜站在他身旁甚至有些瘦小,根本没拉住,反而跟对方往一个方向倒。
还好卧室里本来就装得很软,身后就是沙发,郁澜向后一仰,勉强抓着褚妄,对方就压着他,两人最后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跟刚才的拥抱不同,这一次几乎是完全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而褚妄明明四肢都有些乏力,却还是伸出手来,把自己的手掌垫在了郁澜的腰下。
响动过后,屋里就只剩下交错着的呼吸声了。
郁澜仰面躺在沙发上,褚妄半弓着压上来,两人都在喘气,也都因为这一份接触而沉默着。
他伸手碰了碰褚妄,感觉到他不停抽动的肌肉,似乎都在发着抖——这是他在用力的证明,耳边有些急促的呼吸也是。
“褚先生……”
他指尖落在他身上,想安慰一下他,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褚妄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自己刚见到他的那天,都会因为不想自己看到外人给他翻身而沉默,而复健本来就是最能击溃意志和骄傲的东西,他又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曾经在医院看过复健的人,痛苦挣扎都是常态。
郁澜感受到对方贴在自己胸前的心跳,那么鲜活。
他再一次觉得自己表达贫瘠,不知该怎么安抚。
可没想到,伏在他身上的褚妄过了片刻,却像是笑了,低声说:“真好啊。”
郁澜微怔,听见褚妄低沉的声音,说:“能抱到你真好。”
每一个字都没有任何情绪掩饰,直直地落到他的心脏上。
郁澜甚至有些不解,他还以为褚妄会因为自己的情况而懊恼愤怒,可是却……
“是有点吃力,但我能撑住,”褚妄像是知道他的猜想,主动说,“被你看到又不丢人,也没什么关系。”
他虽然现在说得还是很慢,但条理是清晰的,也足够让郁澜感受到,比起所谓的自尊和自傲,他现在的确觉得,能真切地拥抱他才是最好的事。
“你自己都说了。”
褚妄开口:“你很不一样的。”
他当时看着郁澜在自己面前的小心思,不仅没讨厌还要帮他,那现在自然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去在乎那么一点暂时无关紧要的尊严。
我们本来就揣着只有我们才知道的秘密,能触摸能对话,就是头等大事了。
郁澜当然感受到了,没说话,只能抚摸了一下对方的背脊,回以拥抱。
“所以,我们不是故事的主角。”褚妄的声音很淡,说道,“我们就不会有那些结局。”
郁澜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一直很想哭,但又一直都不敢哭,于是只能很轻地点头,软软地应了一声。
“不用考虑人鬼殊途,也不会因为一个拥抱而就此消失。”褚妄记得郁澜说过的每一个电影的结局。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听上去很平静,吐字也很缓慢。
郁澜莫名想起小的时候听过的,悠远的、古老的钟声,仿佛宿命一般跋山涉水而来,萦绕着他。
褚妄的声音跟钟声并不相像,但依然悠远低沉,也如同无形的钟摆落进来,一下一下地掉进他的心里。
“所以我还是很庆幸。”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