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3年7月2日,南美洲,里约热内卢,悬浮机场上空。
从距离停机坪500米左右的高度,向下俯视,这座有着一百多年历史,为了不占据地面空间而被设计在空中的悬浮机场依旧具有十足的活力,从平坦宽阔的跑道到富丽堂皇的航站楼,无不t现着里约这座城市的富庶与现代化,地面的警报已经持续了几分钟,原先定在这时起飞的航班纷纷发出延迟信息,航站楼的治安机器人被调往停机坪,它们都切换成抓捕状态,准备好从麻醉枪到纳米纤维捕捉网的捕获装备,整齐列队,根据命令指示,等候着一架被空管机器人包围的飞机降落,这架飞机略过五边飞行的程序直接停靠。
治安机器人早就在预测中飞机的停靠点拉出一张带电的巨网,它们的麻醉针瞄准着飞机的两个舱门,确保万无一失。
舱门自动打开了,但不代表劫机者会自投罗网地走出去。自律空管收到指令开始锁定敞开的舱门,只要在十分钟内没有人出来,它们就将执行抹杀指令——向机舱喷s毒气,无差别地杀si机舱中的生命t,这就是自律空管不被使用于客机反劫机系统的原因之一。
“奥西,在整个南美政区帕扎罗才是真正的掌权者,我们只要身处南美洲,就相当于身处危险之中。”身处驾驶舱中,来自空管和治安机器人的警告充斥着每一个显示器与音响。朔海看得出身处多重警报下的奥西里斯已经努力集中注意力了,“离自律空管释放毒气还有9分钟,我需要你的帮助。”
“自律空管带有电磁脉冲防护,暂时不能对自律空管造成有效伤害。”奥西里斯的回答尽管依旧机械化却明显已经被危机四伏的状况强迫拉回这个世界,“突围的条件尚未达成。”
朔海事实上没有预料到他会有突围的策略,甚至已经在头脑中计算了所需条件,他问道:“需要什么条件?”
“更危险”奥西里斯的回答又开始有些令人0不着头脑。
“对你来说确实不够危险。”朔海还是强行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解读了他的回答。
“是的,不够。”奥西里斯回答道。
“自律空管的职责止步于将目标交接给地面,地面的治安机器人已经准备好麻醉剂”朔海在这句话后顿了顿,稍作斟酌后才继续说道,“血族的血ye里或多或少有抗麻醉酶的存在。”
“你将这两句话不连贯的话连在一起的可能x又两种:一种是隐秘的相互关联,一种是短暂x遗忘,你在两句话之间停顿了3秒,推断更偏向后者……”
朔海没有想到,对奥西里斯来说这样的拐弯抹角还是太过晦涩,他的计算在高语境语言面前确实更容易出错,朔海只能直接道:“帮我阻断麻醉剂,谢谢。”尽管朔海知道这样的说话方式极为不妥,但他也没有时间用数据来引导奥西里斯的推断。他只能极力撇开视线,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不行。”奥西里斯的回答又一次偏离正常,“不够危险,不能阻断。”
“你真的知道危险这个词的意思吗?”朔海开始有些怀疑他的理解是不是和奥西里斯在两个世界。
“有很高的致si可能x。”奥西里斯回答道。
“也是,空管和治安机器人都不能威胁到你的生命。”朔海这才理解过来,他们的思维确实仍不在一个世界里。
“九分钟后飞机内将是致命的毒气,飞机外将是足够全身麻醉的麻醉气t。”朔海继续说道,“治安机器人还正在准备它们的捕获网。我一旦启动飞机就会被自律空管击杀,一旦离开飞机进入治安机器人的范围就将被治安机器人逮捕,你会怎么做?”
“让自律空管开火。”奥西里斯语调毫无起伏地回答,“然后拿起一个治安机器人把其他机器人砸掉。”但这两个回答对朔海来说就是不切实际的送si而已。
“你这是要自杀式袭击吗?”朔海看了看已经停在飞机挡风板前的自律空管。
“现在不够危险。”奥西里斯又一次重复“不够危险”,对他来说是不够致si。
再一次听到这个词的朔海终于有所发觉——奥西里斯想要将情况往致six高上引。
“对你来说,情况足够危险会发生什么?”朔海试探地问。
“我回答过这个问题,致si率高。”奥西里斯似乎又没有理解。
朔海耐着x子换了问句:“自律空管如果发动攻击你会做什么?”
奥西里斯回答迅速,好像在回答一个设定好的问题:“我不能说,伊特萨不让我说。”
奥西里斯的这个回答只是让朔海更加举棋不定,他只能确定奥西里斯需要让自身陷入极危险的境况才能解决现下的危机。现在这种情况,他或许跳下飞机被治安机器人抓去帕扎罗掌控下的里约警署才是最安全的,最起码暂时x命无虞,但是帕扎罗不会给他逃跑的机会,而且迟早会杀si他——在他失去价值的时候。
犹豫良久,距离自律空管发s毒气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朔海终于还是决定信任奥西里斯,虽然难以g0u通但是不至于被利用或是被算计,他对正在飞机挡风屏上画图的奥西里斯道:“奥西!可以扔电磁脉冲弹了。”
奥西里斯倒是难得地对语言反应极快,拉开电磁脉冲弹的开关,向盘旋在挡风屏前的一台自律空管扔去,他看上去扔得轻松,力道却格外大,电磁脉冲弹飞速击碎挡风屏撞在自律空管的金属外壳上,造成了微略的凹陷。
“受到攻击,进入战斗模式。”红se警告灯伴随着模式切换的指令,“目标锁定,r-012型激光发s。”
所有的空管机器人将激光发s器瞄准了奥西里斯,光速之快,从发s到击中几乎感受不到时间变化,朔海根本不能用r0u眼捕捉到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被击中的是自律空管,它们的中枢芯片被激光打穿,冒着烟落到地上,奥西里斯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呆呆望着挡风屏,朔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刚刚画上去“图案”正在流动,鲜红se,像流动的血ye一样,再看这些“图案”,工整地排成行,更像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
流动的红se渐渐消去,挡风玻璃变回原来的透明,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没有自律空管威胁,奥西里斯果断地拆下机舱门,回旋地朝着治安机器人甩去。治安机器人立刻用捕获网停止了机舱门的运动,随后一个治安机器人以极高的速度被扔向其他的机器人,像一枚巨大的保龄球,旋转着击倒对方,让整整一片治安机器人陷入瘫痪。朔海为保险起见从手提箱中取出绳枪,又把手提箱切换成预设中的背包模式,随后跳下飞机,捡起奥西里斯刚刚仍向自律空管的电磁脉冲弹,重新打开,尽力远远抛向治安机器人,他对b起奥西里斯力道显然不足,不过在抛物线飞行到达终点之后总算靠着惯x滚到治安机器人前方,随即爆发出大范围的电磁脉冲——连机场航站楼的电子设备不能幸免。
全副武装的人类警卫显然已经被大规模的电磁脉冲和十分钟前重复播报的劫机警报x1引到停机坪来了,自律空管遭到损毁,甚至美洲军区的驻军也在赶来的途中。而后台储存的购票记录足够让朔海为劫机负责。
朔海正在担忧购票记录的时候,奥西里斯早就把他甩远了,他在向机场边缘跑去,一副要从高空跳下去的态势。朔海看了看航站楼方向成群警卫的远影,他们逐步b近,他也只能沿着奥西里斯的方向向前跑去。
为防止逃票行为,机场边缘的高墙没有任何落脚点,这是人类无法翻越的高度,对奥西里斯而言却能轻松跳过,朔海远远望到高墙时就开始怀疑跟过来的正确x,好在奥西里斯难得注意到他的存在,等他跑到身边时突然提起他的衣领把他甩到天上去,竟然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朔海为突如其来的失重一阵惊慌,但是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极速发s绳枪,g住建筑的支架,幸免于粉身碎骨的灾难,待他握着绳枪在空中保持平衡,他扣动按钮收回长绳,踩到支架上。随后神经紧绷着又一次发s绳枪缠住车道的护栏,一举翻到车路上。这才松一口气,他的手心已经被刚才的生si一线汗sh。
奥西里斯则显得尤为轻松,一跃而起,灵巧地踩着支架上的几个点做缓冲,泰然自若地跳到秦朔海身边,机场外本该是有翻越警报的,但是因为电磁脉冲装置的g扰暂时失效。人类警卫同样会被派往机场周边,他们暂时还不能松懈。
警卫没有在意车道的中间路段,这也使得他们能够坦然走在离开机场方向的车道旁边,尽管几乎每一个路过的司机都鸣喇叭示意他们走全自动人行道,警卫早已开始人行步道的检查,对他们来说还是在出入口设卡的车道更加安全。
在离地面大概十米的高度处,车流开始阻塞,想必是警卫设卡检查的缘故。他们继续向前无异于是要做恐怖分子,袭击警卫,当然现在的情况还不到那种境地,他们走在最外围,护栏之外就是地面上宽阔的车道,车道上是来往飞驰的车辆。
朔海跨出护栏,手握住护栏扭头向下看,瞄准了刚刚进入他视野的那辆中型客车,朝着车顶的行李架发s绳枪,随后立即回收,奥西里斯也看准时机轻盈地跳到车顶上,顺便拉起了差点摔倒的朔海。
随后他们抓住行李架坐下,这辆中型客车的外形十分老旧,并且没有从没有悬浮模式可以看出这是相当廉价的车辆。
“你有看到这辆车身上的字吗?”朔海问道。
“escpriado”奥西里斯一个一个字母地回答道,显然无法连成一句,他似乎没有看清一个完整的单词。
朔海从未到过里约热内卢,也从未想过会用这种方式拜访这座城市,错综复杂的交通网让他无法确认自己会被带向何方,电磁脉冲会对大量电子设备造成无法挽回的破坏,他的光屏已经因为y件损坏而报废,至于奥西里斯,他的光屏显然经过脉冲防护处理,此时此刻正躺在行李架上看着光屏的加载画面发呆。
中型客车在车道上以最高限速前进着,这是远低于治安机器人速限的速度,却没有治安机器人,也没有警卫跟上来,车辆行进的方向背离海景房林立的富人区海滩,客车离满是建筑的山丘越来越近,在外围就能察觉到,山丘上成片的密集而又狭小的建筑,设施老旧,多数年久失修,甚至无法遮风挡雨,令人难以想象的人口密集程度,让建筑物也拥挤到延伸至地下,许多早就不应该住人的危房依旧在使用,它们不知从多少年前开始就是裂隙百出,摇摇yu坠,这是贫民窟才有的杂乱无章朔海看着愈发破败的房屋,想到那些没有跟上的警卫,或许并不是他们无法定位,而是另一种更加危险的可能,贫民窟向来黑帮盘踞,无法无天,帕扎罗身为大毒枭,他真正全方位掌控的地方是贫民窟而非南美政区的议会,在这里他形同神明,左右生si。车辆驶入危房之间狭窄而坑坑洼洼的车道,科技如何进步都难以影响这里简陋的基础设施,街头流窜着成群结队各se皮肤的青年男x,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与另一群这样的人大打出手。居民却对此习以为常,许多看来尚幼的儿童将出现于二十一世纪威力足以一击取命的真枪实弹当做玩具,时有发生的斗殴与枪鸣让一种不详的预感由心而生。
很久以前的里约并非今天的局面,这座城市的贫民窟从形成起直到提坦军时代结束,都未与富人区有如此分明的界线。它们原本相互交错,共同占据这座城市条件良好的区域,两者之间通常仅相隔一个街道,穷人与富人的孩子甚至能在同一个学校学习。但是在2416年,南美洲重回政区与联邦的管控中时,在当地一手遮天的政客富豪早有预谋般地在联邦恢复之日独占了这座城市最优越的位置,他们圈出一大片土地,拆除了土地上所有“影响市容”的建筑,在军方的帮助下驱逐了所有贫民窟的居民。
2416年以后一堵五米的高墙将这座城市生生劈成两半,一半是风景优美的现代化城市,夜不闭户,秩序井然;而另一半连治安机器人都少有踏足,法律形同一纸空文,犯罪更像是一种常态,融入每个人的生活,在这个文明未曾眷顾的角落,思想仍处于最原始的混沌失序,这里的人却掌握着威力远b原始时代可怖的武器。
几乎不曾停息的枪声,让最初步入贫民窟的恐惧都趋于麻木,最终潜意识只会把枪响当做鞭pa0一样常见的声响。中型客车的司机与乘客显然早就对此习以为常,车辆迎着枪声继续向前,甚至与一场街头的火拼擦肩而过。
不合理的布局和路边住户无休止的侵占让原本就狭窄的车道变得几乎与车辆的宽度相等,中型客车却连刹车都不带一下地钻过狭窄巷道,再一个九十度转弯开上坡道。坡道的现状不敢恭维,道路两边的护栏早已无影无踪,只在原处留下被人为凿开的坑洞。开裂的水泥路坑坑洼洼,对大多数仍需接触地面行驶的车辆而言,这样的车路上行驶将是足以让乘客都被震出座位的颠簸。在车顶上的人,更有被甩出去的风险。朔海紧抓着车顶的行李架,一刻不敢放松,尽管手上的关节早已开始酸痛,车辆的颠簸却像有意要将他向外推去,他只好在行驶稍稍平缓的时候ch0u出手来将绳枪展开,匆忙地用长绳把另一只手和行李架绑在一起。
就在朔海尽全力才保持自己不被巨大的颠簸甩下去时,奥西里斯躺在车顶,用手臂遮挡即将西颓时的橘红seyan光。他没有抓住车上的任何位置来防止自己飞出去,却能轻轻松松在颠簸之中维持平衡。
结束坡道时,客车又一次直角转弯,驶入一个同样狭窄的街道,这个街区与临近的不大一样,像庞大的艺术品,街头艺人涂鸦的遍布街区里每栋建筑的外墙,在一层薄薄的颜料下,砖t之间的缝隙起伏还清晰可见,这是贫民窟里相对安全的区域,由于这里没有纠察乱涂乱画的治安机器人,而被世界各地的街头艺人青睐着,而这里的居民大多也不会拒绝免费的装饰,于是墙上的涂鸦遍布这个街区的每一个角落,囊括着各种语言、各种风格,涂鸦里的标语,用拉丁字母书写的各类文字占去多数,与拉丁字母出现频率相当的是随处可见的ch0u象派图画,杂乱的se块与线条冲击着初到者的视觉神经,仿佛要将人拉到扭曲的画中世界。
中型客车最终靠边停在这个街区的中心地段,因风侵雨蚀生锈而即将倒下的铁丝网将建筑外泥泞的庭院和街道潦草隔开。
铁丝网上悬挂着深棕se木牌,白se油漆用喷枪喷成拉丁字母构成的葡萄牙文:“esáriadotijuca蒂如卡小学”
车身在停稳时发出喇叭鸣响,带来全车的震颤,在巨大的声响之下,奥西里斯即刻收起光屏,跳下车顶,朝远离客车的方向跑去,直到喇叭停下,他也随之停下脚步。
秦朔海仍留在车顶,不是因为他不想再理会奥西里斯,而是人类还不能在喇叭鸣响这么短暂的时间里解开绳枪,跳下车顶并跑出二十米。
车上年幼的乘客敏锐地捕捉到从车顶闪瞬而下的人影,几个座位靠后的高年级学生拉开后窗,掏出随身的麦林枪,果断地朝奥西里斯的方向接二连三地s击。枪声稍稍在耳边平息,就又一次响起。
这是超过音速的子弹,对奥西里斯而言却能轻易躲避,他几个侧身躲过子弹,在下一轮进攻前迅速重新跑回客车旁边,在车尾起跳抓住行李架的边缘,用力向下拉去,刚刚收好绳枪的朔海即刻感觉到车在向左倾倒,急忙跳下,向前跑了几步缓冲。
车上的孩子终究不够沉稳,感受到车辆被掀翻时他们大多已经顾不上方才开枪的目标,有的人重新扣好安全带抓紧前方的座位,有的人拉开车窗意图爬出去。当他们从被掀翻的客车中出来时,他们的目标早就无影无踪。
几个持枪的高大青年端着枪向他们跑来,并且高声警告道:“sair!aiéositedopazzaro!”
这些小学的孩子完全没有了刚才开枪时的气势,像鸟兽一样惊惶地四处散开,用尽全力狂奔着远离端着枪步步b近的青年人,才想起向上帝祈求着自己不被接下来的扫s击中。
还没有走远的秦朔海听得见青年的警告中那个在南美家喻户晓的姓氏“pazzaro”,这才意识到,这片街区所谓的相对和平是因为被庞大的势力保护着,一旦帕扎罗放弃这里,这片街区满布涂鸦的墙面上也会是成排成列的弹孔。
朔海紧跟着奥西里斯,却愈发地怀疑他的靠谱程度,虽然他们暂时没有看见重复的外墙涂鸦,但是他自己已经迷失在这座se彩迷g0ng中,况且奥西里斯虽然一直朝着高墙的方向前进,却时不时因为障碍绕路,这种令人0不着头脑的走法让他缺乏基本的安全感。
奥西里斯最终停在一条si路前,环视四周观察了一阵,准备翻墙而过,朔海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哪里?”然而话一出口,朔海就察觉到有考虑欠周之处。
“tokyo”奥西里斯立即回答。他如实回答,却回答地毫无意义。
朔海叹了口气,不再提问,而是跟着奥西里斯翻过大约两米高的土墙,墙后是一个人声鼎沸的院落,所幸所有的声音都是从建筑中传出,那是一间铁皮搭成的简易房屋,连窗户都是在铁皮上割开的一个长方形,屋中有人用葡萄牙语制止了众人的高声讨论:“ficaaradas”随后窗口后被一块木板挡住。此后屋里的声音就再也传不到屋外,显而易见,这座建筑有着与简陋外表不符的隔音效果。
朔海正想去打开翻译耳机,然而在里约机场的大规模电磁脉冲早已将它破坏了,他现在只能不抱希望地求教奥西里斯:“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caaradas,同志。”奥西里斯似乎也只能解释最后一个单词。
听到中文释义时朔海的脸se稍变,但是转念一想,奥西里斯给出的释义不应该和他想的是一件事,于是问道:“caaradas在俄语里怎么说?”
“toвapnщn”奥西里斯迅速回答道。
朔海的神情稍微缓和,但是他在心中重复了一遍“toвapnщn”之后又紧绷了起来。这些人互相称呼“caaradas”,那么他们的所属是明显的,信仰也是显而易见的。只是他们为何聚集在一起,为何出现在南美最大最混乱的贫民窟中,这些对朔海来说都是一个谜。他隐隐意识到,再不离开,必然会卷入不必要的纠纷当中。
“奥西,我们快点走。”朔海对深陷于自己的世界中的奥西里斯道,他正开着光屏,输入一大串代码。
普通说话的音量并不会引起现在这种状态下奥西里斯的注意,但是现在不是大声喊叫的时候,朔海只能伸手在他和光屏之间晃一晃,却被一把抓住,以极大的力道推出去,这一系列动作就像条件反s一样迅速而顺畅,而奥西里斯依旧没有理他的意思。
朔海这回走到他身边,凑到最近,一字一顿道:“别管隔音设备,我们该走了。”
“不一样。”奥西里斯终于回话道,虽然还是令人0不着头脑。
“我们现在就该走了。”朔海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对他置气,努力用平和的语气道。
“我们现在就该走了。”奥西里斯重复道,这种现象表示他已经拒绝理解语言信息了。
“他真的不适合在人类社会生活。”朔海在心中感叹。
“aradas!thetyrannyofericwillbeehegoverwillpayforitsa!”就在朔海头疼的时候,奥西里斯的光屏扬声器中传来了两句语气高昂美式发音英语的动员词,这些话通常在演讲快要结束时才会出现。
“可以走了吗?”这意味着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容许朔海再考虑内容,他对奥西里斯又问一次。
“走。”奥西里斯终于关掉光屏,经过判断地回应了朔海的问话。
他们贴着土墙,一路绕到正门口,隔着墙仍能听见喷枪的声音,这是街头艺人正在创作。此时此刻的朔海不敢惊动任何人——包括街头艺人在内。奥西里斯大概是听从了他的嘱咐不惊动其他人,用远超人类极限的速度将他甩在原地。他放轻脚步,趁街头艺人看着正在思考作画时,一举冲出去,并且向前跑了一小段路,以求离开这个艺人的视野。
正在他认为已经跑得足够远时,头顶上忽然传来青年男x音se的汉语:“你也是华人吗?”这是像播音员一样标准的汉语,根本不能分辨口音。
他循声抬头看去,一个头戴鸭舌帽,一身复古休闲装的青年男子坐在墙头,他一跃而下,这个举动让朔海看清了青年的相貌——这是一位青年的东亚男子,小麦se的皮肤,清秀的面容,一双极为接近纯黑的杏眼,略带自然卷的黑发被留到可以扎起来的长度,随意用发带绑着,若有若无地凸显出艺术家的气息,他微笑着对朔海道:“很少见到东亚人来南美。”
朔海考虑了片刻用哪种语言回复最为妥当,最终还是决定说汉语:“其实,算是巧合。”
“这可真是有缘了。”青年男子和煦的微笑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我和几个朋友来这里做街头艺术,这么多天就遇上你一个东亚人,还是华人。”
“是”,这几天说过太多直接的话,朔海突然感到有些难以应付曲折地聊天,而且由蓝se渐变入深蓝的天空已经不允许他再浪费时间了,他决定直指主题道,“天快黑了,有什么办法在天黑前离开这里吗?”
“这里相对来说并不危险。”青年男子一边上下摇晃手中的喷枪,一边道。
“与安危无关。”朔海委婉地说道。
青年转过身面向墙壁在自己极为ch0u象的作品右下角用喷枪喷了三个拉丁字母:“lee”
“抱歉李先生,我得先离开了。”朔海下意识地微微鞠躬,直起身来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用错了礼节。
“该道歉的是我,耽误你的时间了,抱歉。”青年微笑着回应,在看到朔海下意识的行礼之后,用词更加谨慎了。
“再见,李先生。”朔海这次没有再鞠躬,正常地挥手来表示告别。
秦朔海刚刚走远,一个拉丁相貌的男人从庭院走出来,对青年人用不熟练的汉语道:“aradali,这个人可疑吗?”
“他不是帕扎罗的人。”李姓青年回复了这个拉丁男人,随后用手中的喷枪在姓氏“lee”的前面补上了四个拉丁字母:“yuqi”
这是上帝之城,基督山圣像的目光从三百年前开始就只能辐s到高楼林立的富人区。
毫无规章的建筑群与富人区的分隔墙周围被不间断巡逻的治安机器人占据。
大概十年以前贫民窟的大事件会被无人机拍下,经过媒t的加工变成富人区里一条无足轻重的新闻,融入人们茶余饭后的杂谈。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新闻因为无人问津而消失在富人们的视野中,因为从那时起,jg英们的新闻中已经充斥着世界范围内的大事件,贫民窟内哪怕天翻地覆他们也无暇顾及,对他们而言那里只是卫星图与无人机拍摄都鲜少更新的“遥远”禁区。这座城市中拥有百分之九十人口却被高墙阻隔的分区,就这样被居住同一城市的人忘记。
直到一场人为的灾难忽然爆发在已经被他们遗忘的区域,这时他们才惊觉这片与他们的居住区域差距犹如天堑的土地,与他们共存一个城市,距离仅仅是一堵高墙。
那天里约机场刚刚遭遇劫机事件,仅仅在几个小时以后,夜幕刚刚降临。
针对x的建筑爆破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城市中,先是贫民窟中用废弃材料东拼西凑毫无美感的简易建筑,而后是分界的高墙、富人区的海景别墅,耀眼的火光让天空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一阵阵如同惊雷的巨响很快就以音速覆盖整座城市。浓重的硝烟笼罩城市上空,紧接着来自家家户户中空气检测装置的警报在富人区融合成又一种巨响。
就在富人区的居民们惊恐万分地联系警署时,市中心一座宏伟的建筑忽然传来爆炸的巨响,随后火光喧天,那是已经空无一人的里约市政大楼。
“我们的城市正在遭受恶x恐怖袭击,现在警署已经出动,恐怖分子将受到法律的制裁,请各位市民不要慌张,配合治安机器人撤往疏散点。”胡安·桑托斯市长很快就对此事件发表演说,但是事实让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一句无力的安抚,袭击不会停止,事态也不会因此转变。
下一个在富人区的爆炸点是市中心一栋极具特se的摩天大楼,人在顶端能与基督山上的圣像对视,它属于一家金融机构,埃里克·帕扎罗作为所有者,能够大摇大摆地以此为据点在富人区行动自如,甚至与城中的名流往来交际。
破碎的玻璃已铺满周围一大片道路,大火被自动消防装置扑灭之后的浓郁烟雾滚滚而出,就因为这场爆破,舆论的风向瞬间逆转,那些原先将嫌犯人选锁定在帕扎罗身上,并暗暗加以引导的媒t一时缄默。至少在公众眼里,这栋建筑的废墟已经足以洗刷帕扎罗的嫌疑。
“赤se的幽灵时刻威胁着我们自由的联邦,这次恶x的袭击是赤se的恐怖,我已向美洲军区申请,我们自由的里约热内卢必将永远保持她的自由与平等!”胡安·桑托斯市长没有给媒t和群众过多寻找嫌犯的时间,他的讲话迅速出现在官方信号所能覆盖的范围之内,这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义愤填膺而又慷慨之至的演说没有打动大多数人。
从坍塌的高墙后鱼贯而出的赤贫者,在最近的疏散点遭到拒绝时,愤怒地砸碎一切播放着演说的屏幕,治安机器人的麻醉枪和防爆墙无法阻拦持枪前进的人群。
“自由与平等应属于所有人民,里约热内卢的所有公民都有权被保护离开!”
人群中有人高呼,用他所能说出的每一种语言。紧接着他用南美洲运用最广的两种语言喊出了一首七百年来在人群中经久不衰的歌曲前奏:
“opovounidojaaisserávencido!”
“elpueblounidojaásserávencido!”
人群的呼喊一阵高过一阵,在声音足以穿过云层直击疏散点的富人们时。说着两种相似语言的人民,他们不约而同地结束了前奏的呼喊,以同样震耳yu聋的音量高唱:
“depé,tar,
evaostriunfar…”
“depie,tar
evaosatriunfar…”
两种语言交织响起,却在相同的节奏与相近的词汇影响下格外和谐。
他们的队伍浩浩荡荡,向市中心的高楼区行进,那里是疏散点,是恐怖氛围下贫民窟的人唯一生存的希望,但有的人仅仅是需要以破坏与掠夺来发泄多年以来积压的不满,这些人的存在让这支队伍的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建筑的外墙支离破碎,治安机器人的残骸随处可见,因为过热而产生的爆炸点燃了周围的易燃物,火焰蔓延在层层叠叠的道路上与建筑中。爆破只是让这座城市局部受损,而真正让城市遭到毁灭x打击的正是这些从贫民窟涌出的赤贫者。
他们忙于向前,没有人注意到原本在人群中带头高呼的青年男子早已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