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约定俗成的做法,李娴自然是知道的。
不孕能长生,有孕的嫔御诞下皇子的那一天便是自己的死期。
魏宫的嫔御退路多,可以像太后一样在魏宫颐养天年,也可以同慕容太妃一样,等她的养子靖王成家后选择去靖王府中养老。
当然,亦可以同当年犯了错的季太妃一样选择在瑶光寺出家。出家对于触犯大魏律法的嫔御而言,是万全的退路。
能好好地活着谁愿意去死呢?都是高官之女,从小被娇养大,谁愿意为了一个虚名白白地在双十年华选择葬送自己的性命?
全若珍不傻,她同魏宫历代嫔御一样,都是如此想。
但终究算是曾经做过一阵儿的母亲,心疼也是真的心疼。
只是时至今日,李娴才知道原来自己当年换掉了全若珍的一碗避子汤药,真的让她怀了身孕。
李娴看着她,磕磕巴巴地摇头道:“对不起……若珍……我不知道……我……”
她再也解释不下去
这样的谎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当年便是怀揣着同全若珍交好的名头接近她,若全若珍怀了身孕,那么诞下子嗣后定然会被赐死。
这样一来她就能凭着同全若珍以往的情分上求了天子将孩子交由她来抚养,便能够顺利地登上皇后宝座
她当初的确是这样想的,自己不用生孩子,又能受阖宫上下乃至李氏及天下人的尊敬,简直一举两得。再也不会有人敢提及她母亲曾经的身份。
只是后来全若珍发现后,二人才交恶。
但那个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全若珍发现自己有孕,日夜难寐,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服下阿满送来的药,在永辉宫的茅厕中流下她未成形的胎儿。
细细算来,这个胎儿若还活着,才应当是大皇子,而不是现在的拓跋珣。
全若珍想起那个手指大的肉团就心痛不已。
“老人说,流下的是血,便是个女孩儿;若是团肉,便是个男孩儿。”全若珍流泪道,“那么大一块肉从我腹中掉出来,我钻心地疼啊……我夜夜都会梦到他唤我娘亲,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这件事过去这么久,我既然敢告诉你,就不怕你告状!李娴,我恨不得将你撕碎了给我孩儿陪葬,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原谅你?!”
李娴握着全若珍的手,狠狠地朝着自己面上扇了一巴掌。
李娴哭道:“我不知道……若珍……我当时没想太多……你知道我和姐姐的处境,我娘那样的出身,现在看着风光,实则我们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我当时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全若珍脸上泪痕未干,听了她的解释后,渐渐狰狞起来。
“你姐妹二人一个生一个养不就好?偏要借别人的肚子当别人孩子的娘?!”全若珍恨道,“李娴,当初是我看走了眼,现在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原谅你!你就同你那荡妇姐姐一起一道老死宫中……不!陆银屏不是个善茬,你就等她哪日做了皇后找个由头将你处死吧!”
电光火石之间,李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名词。
“荡……妇?”她愣愣地道,“我姐姐如何得罪了你,你竟说出这样难堪的词来侮辱她?”
全若珍自知失言,及时刹住嘴,不再透露一分。
李娴又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对不住你的人是我,与我姐姐无关。你若要报复尽管冲我来,要打要骂我也认了。只是我姐姐善良通透,你莫要在我跟前损她颜面。”
全若珍用袖子随意地抹了下脸,冷笑道:“善良?通透?我早就瞎了,现下看来你的眼睛倒也好不到哪里去。今日之事就这么吧,明日再见你就当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咱们各走各的道。”
说罢,便要起身向外走。
李娴不甘心,又拽住了她:“若珍,咱们当真不能再回到从前了吗?陆银屏是不好对付,她性妒,我若被她磋磨死,下一个可是你。但只要咱们一心,也不愁对付不了她一个。”
全若珍没说话,左右环视一圈,走到拱门旁,将帷幔上的绳子扯了下来。
她又寻了把剪刀,将绳子剪成两截,扔在李娴跟前。
“你有法子让这两截绳子变成一股?”
李娴望了全若珍一眼,以为她是给自己机会了,便伸手将两截绳子系在一处。
李娴将绳子奉上,欣喜地道:“若珍,你看,它还是一股的!”
全若珍冷眼望着她,面无表情。
“是啊……是成了一股……不过,多了个结。”
悲欢
李妩请崔王二人用了膳,又喝了会儿茶,最后才派人将她们送回。
此时已近亥中,因已过立秋,夜色依然完全降临。
不是不能从宣光殿后绕九龙池的道走回掖庭,而是回去的路上必经九龙池东的建始殿。
建始殿是魏宫禁地,青天白日里经过也能看到一群乌鸦栖在宫檐之上,阴森骇人。
宫人常常避着这处走,尤其是那些掖庭中的老宫人,对建始殿讳莫如深。
且只有太极殿宫院群才有侍卫看守,后宫内却没有。因此她们这处全是女子,本就阴盛阳衰,又是晚间,不消多说,大家宁愿从风声呜呜的永巷走,也不会绕道建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