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弄权?”陆瓒拢好衣襟,套上一件金边白袍,将黑色梵经尽数遮掩住,“他们想对付小四,可小四护驾有功,又不出宫门,自然对付不了她,便将矛头对准我和宇文大人。”
猎心替他系好大带,又拿了玉玦和络子来缀上,口中不满地道:“四小姐明明什么都没做,那些人净挑咱们的不是……”
陆瓒笑了笑,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便问:“玉簪花备好了?”
猎心道是:“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一盆玉簪,眼看着天冷了,再晚几日花匠们都不卖了。”
说罢又觉得好奇,追问道:“大公子是要送给谁?”
陆瓒敲了敲他的头:“不该问的别问。”
猎心不敢再问,只能出去牵马,准备着主人入宫。
徽音殿侧殿书房,大皇子拓跋珣正在同太傅司马晦念书。
司马晦育人有道,拓跋珣倒有了不小的进步。
只是人读书越多,问题便也就越多。
“老师。”拓跋珣打断司马晦道,“学生想问老师一个问题。”
司马晦捻须笑道:“殿下请讲。”
“《尚书?周书?立政》中有言:「谋面,用丕训德,则乃宅人」。”拓跋珣道,“慕容舅舅随父皇北伐有功被封做镇南大将军,陆舅舅是否德行大于他,才被封了公爵加使持节?”
司马晦听得心头一跳
若说是陆贵妃受宠,陆瓒跟着一步登天,未免有些拂这位邻居的脸面。
可事实的确如此,陆瓒无功无过,确实是因为妹妹的缘故加官进爵。
自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例子太多,陆瓒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如今童言无忌,被拓跋珣拿到台面上来说,委实有些不好看。
司马晦正要展开一番教育时,却见一只软靴扔了过来,正正好好地击中拓跋珣跟前的笔架。
几只规格不一的兔毫滚落桌上,有两只飞进砚台甩出一溜墨渍,污了拓跋珣身前刚做好的课业。
拓跋珣嘴巴一瘪,想要哭,却又想起司马晦的教诲
哭哭啼啼定然惹他厌烦,于是生生憋了回去。
宇文馥一跳一跳地入了书房,四处找自己那只软靴。
他一只脚暴露在空气中,顿时书房内弥漫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拓跋珣和司马晦二人被熏得直翻白眼。
司马晦以袖掩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前将所有窗户一一打开散味儿。
苏婆大老远看到后,也明白发生了怎么一回事儿,忙寻了舜英一起来换熏香。
恰好陆瓒微笑着走进来,一脸风光霁月的他在闻到味儿时也有些僵。
他屏息片刻,无奈地道:“大人又在胡闹。”
当朝天子外祖、大司空、始作俑者宇文馥捞起刚捡起的鞋狠狠砸向陆瓒,口中不干不净地骂着:“小兔崽子!”
陆瓒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发火,只当他年纪大,脑子又有些不清不楚,便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笑着接下那只气味有些像茅厕里腌制出来的酸菜坛子的鞋,并走过去帮宇文馥穿好。
“不穿鞋容易着凉。”陆瓒握住宇文馥的脚踝,用不容挣脱的力道替他穿好。
宇文馥又被他强制穿上鞋,不知道怎么撒气,只好揪着他头发骂:“小兔崽子,你又去了寝殿?”
陆瓒站起身来,稍稍打理了被他抓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微笑道:“是……”
宇文馥顿时感觉眼前这温温润润的年轻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可他又不能拒绝陆瓒
毕竟眼下众人只知道寝殿里养伤的是陆国舅的亲妹子,他一个外戚,有何理由能阻止另一个外戚?
总不能同旁人说里面住的是他孙女。
好在年纪大,不要脸也没人说道,便撒泼打滚地骂:“兔崽子!兔崽子!”
陆瓒被他骂得耳朵都起了老茧,却依然好脾气地道:“殿下还在念书,大人同晚辈去外间一叙?”
宇文馥用鼻孔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背着手走去了侧殿。
陆瓒随后跟上。
二人一走,留下司马晦和拓跋珣大眼瞪小眼。
司马晦捋着胡须笑道:“课业污了也没什么……”
拓跋珣喜出望外时,又听到老师来了句「再写一次便好」,顿时垮下一张小脸儿。
陆瓒同宇文馥来到偏殿,宇文馥还是那个老样子,像得了软骨病一样往榻上一卧,一滩烂泥似的模样。
陆瓒坐在榻边,将崔旃檀所说朝中大臣弹劾他二人联手干涉后宫一事告诉了他。
“沈御女同人有私,此事证据确凿,且用的也是最温和法子将人处置。”陆瓒缓缓道,“本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却说你我专权。”
宇文馥摸起榻上挂着的一个袋子
“小事而已,这是在逼着四四露面。”他摸了半天,发现只有几个果壳子,不禁泄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