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馥见她脸色变得这样快,狐疑地打量了她好几眼。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你离国舅远一些,以后他来,不管是送你东西还是求见我,都不会让他进门了。”
宇文宝姿的脸耷拉了下来,但因着嘴角眼角天生上翘,有些让人分不清是高兴还是平静。
但她语气显然是不高兴的:“为什么?”
宇文馥不耐烦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叫你不要同他来往你就要听!”
宇文宝姿眼睛往上一翻,明显没有将他所说的话听进去。
“你认识他几日,就将那牌子用了?!”宇文馥拿起茶盖磕着桌子,“你又不了解他,莫以为这小白脸长得好,你就不管不顾地为人鞍前马后操劳……你是个姑娘家!”
宇文宝姿不爱听人说教,尤其是祖父。
她站起身就往外走。
“站住!”宇文馥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宇文宝姿停在原地,却没有回头。
“你要去找他?”宇文馥又道,“赫连遂的人已经动身了,你以为你现在去还来得及?即便来得及,你又能做什么?”
宇文宝姿惊愕回头。
她望着祖父,喃喃问道:“赫连遂……什么意思?”
宇文馥放下磕坏的杯盖,指腹在袖上搓了搓,叹息道:“今日小问情来问沈御女那件事……我同他一起将人软禁在宫中,好等陛下来了发落。结果今日不知怎的,一宫的人同时服了毒。
天底下没有这样巧的事,我猜是老派的那些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元烈执政后,起初重用温鸯这类人,后来逐渐又向汉臣靠拢,但大皇子毕竟是慕容氏之后,他们忍也忍得。直到贵妃进了宫,将皇子养在膝下,元烈又将一半兵符给了陆瓒,那些人自然坐不住。”
宇文宝姿听后,去房内取了那柄被赐下的马鞭便要出门。
宇文馥忍无可忍,将缺了口的茶盖扔在她脚边。
“你只看他眼下风光,就不想想以后的事?!他妹妹这样受宠,多少人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就等着他们从天上掉下来。陛下的位置刚坐稳才几年?你以为真能护得住他们?”
宇文馥声声劝道,“你清醒清醒,你是女子,不是男人,你以为不姓宇文,你又能做什么,又能给他什么?你不姓宇文,他会搭上你这条线来寻我?!”
“不姓宇文,别人也不会对我指指点点,将您受过的那些屈辱加在我身上!”
此言一出,宇文宝姿自知失了言。
宇文馥高大的身躯像是有些佝偻,迎着日暮的光,好像成了一个普通的老头。
宇文宝姿想再说些什么,但喉头发堵,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她低头看着门槛,小声道:“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她去马厩牵了马出来,趁还未宵禁,翻身上马朝着宜寿里而去。
宇文宝姿马术好,且早扬名在外。远远地瞧见那匹宇文大小姐专属玉狮子,百姓纷纷避让开来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了宜寿里,说晚不晚,说不晚……
禁卫军将陆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将陆瓒带出了门。
毕竟是天子亲封的公爵,又是国舅,贵妃一日在,即便是来捉拿,也是客客气气的。
府外也围了不少人,叫好的有,惋惜的有,更多的则是看热闹的人。
多少人面对别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当初陆贵妃被接走时多场面,如今陆国舅被带走时便有多灰败。
韩楚璧跟在陆瓒的后头,打算同他一道进宫面圣。
陆珍一手搂着陆瑷,一手死死地攥紧拳头。
陆瑷眼眶里的泪还在打转,目光却紧紧锁着来人,透着愤恨和怨毒。
来拿人的并非虎贲,而是禁卫军;来那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邻居
他坐在马上,目光淡淡地扫过诸人,并不曾在陆瑷身上多一秒的停留。
宇文宝姿驾马而来,经过靖王时对他道:“表哥,我有话要对国舅说。”
听她唤这声「表哥」,靖王微微扬起下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噗嗤」笑了一声,随即又低声道:“你倒是同你祖父一样能屈能伸……去吧,表妹,别浪费时间。”
宇文宝姿翻身下马,走到陆瓒跟前。
切切
毕竟只是有嫌疑,而不是证据确凿被立刑,此时的陆瓒依然十分体面,穿着去司空府登门拜访的那件织锦白袍,纻棉里衬也是熨烫过的,十分平整。
他见了宇文宝姿,不谈自己当下,只是微微一笑:“今日送了件礼物,收到了吗?”
宇文宝姿点头。
又上前一步,想同他说话。
陆瓒又道:“那就好……”
未等她开口,他便走了两步同她擦身而过,随即大步向前,跟着禁卫军一道慢慢消失在她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