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太上皇耳力再好,奈何下有暗流,她隔着厚重的石门也传不进去。
陆银屏喊了几声,听不到任何回应,便小跑出了甬道,从莲花台座下又钻了出来。
她在殿中找了一圈儿,终于寻到一个之前宫人做针线活儿留下的筐子。
筐子里有布帛,有剪刀,有长针。陆银屏取了长针回到甬道内,边走边将针头在石壁上磨钝了,又将它掰弯。
此时已经走到了石门前,她将弯头长针戳进钥匙孔中,附耳去听,贴着里头的响声慢慢将针滑进去。
若是有人瞧见,根本不会相信堂堂贵妃居然还会撬锁。
可事实便是如此,陆贵妃不学无术的是四书五经,其它的本事却是不少。
本就腐蚀得厉害的锁「啪嗒」应声而开,陆银屏将针丢在地上,开锁进门。
她高举着随珠上了太子,对石床上的人喊道:“父皇?”
太上皇一动,果然转过身来,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立即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拿走拿走!”太上皇道,“照得我眼疼!”
陆银屏「嘿嘿」一笑,收了随珠凑上去。
“门上上锁了,我在外头喊了您好一会儿,没办法只能撬了锁进来。”她跪坐在床下,从怀中掏出几样东西放在床上,“您老人家是不是好久没吃过好东西了?带了点儿好吃的给您尝尝。”
不等她再掏,太上皇便嗅到了肉和酒的香气。
他摸起那块酱肉嗅了嗅:“驴腩?”
陆银屏点头:“本担心佛奴会饿,芳宁酱了驴腩肉用纸裹了带着给他吃的。后来佛奴去睡了,我便拿了来。这酒是我提前摸来的……”
太上皇又摸了摸那瓶酒,似乎是想喝,又似乎在忌讳什么,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我在这儿清修近十年,日日吃素,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太上皇感叹道,“只是我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饮酒。所以你还是将酒拿回去吧。”
陆银屏「噢」哦一声,又将酒摸了回去。
太上皇又问:“你怎的也不让让我?”
“让您做什么?”陆银屏收好了酒,低着头道,“既然是清修,吃肉本就是破了戒,再让您喝酒我便真成了挑唆比丘破戒的罪人了。”
太上皇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忍住,捧着那块驴肉便啃了起来。
陆银屏听他吃东西的节奏颇有些狼吞虎咽的意味,值得一说的是,修养还是很好的,起码不吧唧嘴
她趁太上皇吃东西时,悄悄拿出随珠来照。
眼前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身躯高大削瘦,长发曳地。瘦长的胳膊一动一动,正抱着一个纸包啃。
陆银屏再仔细去瞧,却只看到他青白的脖颈和长长的胡须,正想贴近了再看看什么模样时,手上照明用的随珠子却被他一把拂落在地。
“你干嘛?!”太上皇似是受了惊,也不吃了,警惕地问。
陆银屏去找珠子,发现那珠子顺着滑腻的石阶落入水中,一点儿踪影都不见。
“败家,太败家了!”她痛心疾首道,“儿媳妇来拜公公,不过是想看看您样貌,担心您在这儿会受委屈。您倒好,不仅不让看,还将珠子弄没了……”
太上皇咽下了嘴里的肉,又道:“我吃得好好的,你突然弄个亮晶晶的东西出来,害得我眼前一黑,差点瞎了
什么是小人之心,她今儿可算是明白了。
她琢磨了许久,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瞅瞅太上皇,最终选了最猥琐的方式,却没想到太上皇丝毫不介意她瞧他。
说来也是,太上皇是什么人物,文武百官早就瞧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人,太庙里还有人家的画像。陆银屏一点儿准备都没做,直接大喇喇地来到人跟前,却偷偷摸摸地看。
不过太上皇比她想象中的瘦多了,居然比皇帝还瘦,看样子他在这儿真的吃得不怎么样。
“您都多少年没刮胡子了?”陆银屏痛心疾首地道,“不是还有一位送饭的老侍女?您就不让她伺候着您刮刮胡子洗洗头吗?”
太上皇有些难过
“没办法。”太上皇叹息道,“那侍女既敬重我,又害怕我。除了端茶送水送饭,其余的话也不与我说。不然我怎会见了你之后一直拉着你说话呢?”
人憋的久了,话自然也多。所幸他碰上的是陆银屏这么个话痨,万一是慕容擎,只怕俩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至尊
人是群居动物,当一个人离群太久之后,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
自打她走之后,太上皇这一夜也没睡安稳
并不是因为她模样好,性情同旁人不大一样,其实只要是个人,能同他说上两句话便好。
他鼻尖尚有一丝酒香,虽然馋,却知道那人将自己关在此地这许多年的意义
仿佛常年牙痛之人突然止了痛,太上皇极为珍惜这种舒适感。
他问这不靠谱的儿媳:“你今日怎的又来?你就不担心有人跟过来,见我在此地反倒害了你们?”
“父皇是长辈,是至尊,孝顺您是应当的,怎会害我们呢?”陆银屏一本正经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