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夫人说话音调不高,可足以让旁边的人都听到。
挡路?谁挡谁的路?
若要联系起之前的那桩婚事来,自然是陆家挡了沈家的路。
可如今,拦在辇前的人是沈二公子,老夫人的辇在此,可不就是挡了她的路么?
这戏越来越好看了。
沈峥见夏老夫人当众下了他脸子,当即有些羞愧难当。
他忙又拱手道:“退亲之事,实在是逼不得已。其实晚辈对三小姐……”
夏老夫人根本不想听他啰嗦,直直地拿了手杖撩开辇上的纱幔,指着他的鼻子道:“老身岁数是大,可老身不眼瞎。你在此候了多久,别以为旁人都瞧不见。还有你那眼皮儿比馄饨皮儿还浅的娘,鬼鬼祟祟藏在门后,跟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一样。”
说着她往伯府大门那边瞧,见那抹绛紫裙裾一闪,又缩了进去。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夏老夫人嗤笑,又对面红耳赤的沈峥道,“当初你母亲不是说他陆家没长辈,没教养?也让围着看的诸位瞧瞧,究竟是谁家的没教养,敢半路拦皇帝和贵妃派出来的辇?”
沈峥这才反应过来,羞愧地走到了一边,低着头不言语。
夏老夫人这才没继续用自己那根拐棍指他。
她收了手杖,又问:“眼下令尊令堂总算是回来了?老身可以去「拜会」他二位了?”
沈峥知道这老太太是在嘲讽,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点头道是。
说罢忙又改口:“该是家父家母主动拜访您才是。”
夏老夫人示意宫人前行,走前撂下一句话来:“不必拜访,老身本就是为解决问题而来,解决了便会走,不碍你们眼。倒是你们沈家,不必想着同老身有人情往来,说句不好听的话,老身并不想同你们有什么交情。”
说罢便丢下他,浩浩荡荡地入了府。
吃瓜看戏的吃了个饱,看了个心满意足
沈峥十分无奈,抬袖捂了半边脸回到自家府上。
争执
永宁伯夫人回了正厅,正对着永宁伯哭诉。
“那老妖婆说妾身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眼皮儿比馄饨皮儿还浅……”她哭哭啼啼地道,“妾身好歹是老爷的原配,怎就见不得光。倒是他家的老三,从不出门,之前谁也不曾见过她模样,这才想着让老二退亲,娶他舅舅家的表妹,亲上加亲,岂不……”
“你够了没有?”永宁伯早就听得不耐烦,拍案而起道,“当初定下这门亲事,原本就是咱们高攀。你不知老侯爷当年的威风,便是削了兵权也有不少拥趸……人家就是被踩进泥里,也比你那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大哥强吧?!”
永宁伯夫人一听,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儿就晕过去。
“说到底,您还是嫌弃我出身。”她拔高了声调,竟有些诡异的尖细,“您当初不也就是个小兵,靠着人上来了。退亲的事儿不也是听了老大说您才同意的?说到底一家之主还是您,只要您不愿意,我能有那胆子去找人签退婚书?”
永宁伯头也大
虽说这门亲事是高攀无疑,可一来自己不甘心只做个伯爵,想要再进一步,就须得同陆家的人撇清关系;
而来那位陆三小姐像是对儿子并不感兴趣,次次约了人也不见影儿,也有风声说这三小姐之前同什么人接触甚密,怕早就同什么人暗通款曲……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风声而已,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早知现在依然是天子一家独大,当初他也不会带着夫人上陆家的门退亲了。
沈峥一进来,便见父母吵得不可开交。
永宁伯一见他,还未开口,夫人便先他一步急急地问:“怎样了?那老妖婆究竟同你怎么说的?”
沈峥被夏老夫人不冷不热地刺了一顿,此刻心头也极为烦闷,却仍是将夏老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来。
听完后,沈夫人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声:“交情?谁想同这老妖婆有交情?打量着咱们京里不知道瀛州那边的事儿
这些事儿也只是风声,倒没有确凿的证据
永宁伯的眼皮儿倒同夫人不太一样,虽然不是馄饨皮,约摸也厚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会做出临门又退亲的这等事来。
“孩子跟前你还是少说两句。”他头疼地道,“做事就要承担后果,说到底咱们退这门亲又不是犯了什么事儿,陆家还能把咱们怎样不成?”
沈峥立在一边,沉默不语。
沈夫人见他这几日都是一副耷拉着脸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骂:“你又摆脸子给谁看?还惦记着那家的老三?”
沈峥抬了抬眼,到底还是没说话。
毕竟是亲娘,即便儿子不说话,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你跟她没可能!”沈夫人不自觉地撸起了袖子骂道,“你表妹不比她好?眼睛大,模样好,自小又同你亲厚。就你看到那病秧子便丢了魂儿,将自家的好东西都搬过去了……你瞧瞧,退了亲她还你了吗?!”
沈峥实在有些说不出口,那舅家的表妹模样实在有些奇怪
眼睛大是大,可居然是个单眼皮儿,还往外凸,活像个四脚田鸡。长得只能说端正,人也有些粗犷,同漂亮实在是搭不上边。
再看陆三小姐,模样虽然娇弱,可那眉眼鼻梁嘴唇鬓角下颌,无一处不是花中嫩蕊般的精致
说到底人第一眼看到的总是皮囊,这幅好皮囊是陆三独有的,表妹同她实在是千差万别。
也不知道母亲是如何觉得表妹模样好的,八成因着是舅舅的女儿,有了亲情的成分,所以才觉得她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