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那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原以为以这位对事事都好奇的大皇子定然要闹着去观上一观。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要去的打算,还有条不紊地安排固防。
不过,这样的情形下若他还能睡得着,石兰倒觉得省心了。
她熄了榻边的灯,走出门之前又嘱咐:“夜间看书伤眼睛,殿下还是早些休息。”
拓跋珣「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待石兰关上门,脚步声也越来越远后,拓跋珣才抬起头来环视了一番,最后从书内翻出了一张图纸。
他细细地盯着这张图纸,看来看去却只是一张普通的太极宫舆图。
他生长在太极宫,从含章殿到徽音殿,对这里简直是无比熟悉。
“外太祖给这么张图干嘛的?”他翻来覆去地看都找不到什么特别之处,正准备熄了灯上床时,见标明含章殿那处的夹道里像是画了一个小小的叉。
“这是……”他用指甲搓了搓,见那并不像是无意间点上去的,极有可能是有意为之。
拓跋珣回想起含章殿
长孙明慧已死,自己本对她有些感情的,却在鹿苑时被她亲手毁灭。
所以,如今的含章殿是他不想再回去的地方
毕竟父皇教导过他,作为皇子,上有皇父,必须事事以天子父亲的命令为尊。
不该他做的事情不要做,收起那些四溢的好奇心,平平安安地在这魏宫中做他的大皇子。
他还是熄灯上了床,本打算躺下来好好地睡上一觉,不再去想掖庭着火的事情。
然而躺回床上后,脑子里却浮现出狐狸精母妃的那张脸。
“我的好儿,你记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一个人没了烟火气,那么他又怎么能保护周围尽食烟火的人呢?”狐狸精的话犹在耳边。
心魔
王晞沿着永巷一侧不紧不慢地走着,心中正奇怪为何今日不见日日来往巡逻的禁军。
莫名地不安笼罩了她,联想到宣光殿走水一事,让她越发警惕起来。
她带人紧赶慢赶到了宣光殿,却见摇摇欲坠的宫门半掩着。
王晞心中疑窦更甚,贴上去看里面情景。
不看还好,这一看简直将魂魄吓得散去了几缕。
只见往日恢弘整洁的宣光殿正燃着熊熊烈火,门窗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半副架子。
殿前偌大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宫人,暗红色的液体从他们身下四散而开,最终交汇在一处凹地。
而一众穿着劲装的陌生男子则在殿前,有的正去别处点火,有的则留下来搬弄那些宫人的尸体。
而她认识的几三个人中,崔灵素和李娴正背着她不知在说些什么,全若珍则抱着自己那侍女的尸身痛哭。
好在掖庭的宫人多数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从前天子处置过不少嫔御宫人,倒不至于让她们在此时此刻惊呼出声。
但人人冷汗沁沁,捂了嘴巴慢慢地向后缩,只恨不得自己从没来过宣光殿。
崔灵素同李娴说完话,看着地上的全若珍,将手中长刀递给李枭,扬了扬眉毛道:“此女留不得,念在大家姐妹一场,我就不动手,免得处置不利索,白白让她受疼……”
听她这么一讲,全若珍又冷笑两声,衬着面上的泪显得悲苦又诡异。
“谁跟你这毒妇姐妹一场?!”她咬牙恨声道,“你今日做下这等事,不怕陛下来时活剐了你全家?”
说罢仿佛是觉得自己没说对,又自言自语地嘲讽道:“哦……我倒是忘了,陛下怎么会处置你家中人呢……他恐怕还会仰仗你家族势力为他铺路……
不过你一个庶女,即便傍着崔氏的名头入了宫,倒没这等本事让他饶了你……如果我未记错,陛下是不是连你的名字都还未唤过?”
崔灵素像是被蜂蛰了一样,僵硬地转过脸来,只是面部有些微抽动,看上去略有些狰狞了。
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自己的心境,却又听全若珍说:“你不是说你早前便识得他?怎的他也未多看你几眼?”
这下崔灵素再也忍无可忍,直接蹲下身来将阿满的尸身扔到一边,又抓起全若珍的领口,贴着她的脸道:“那又有什么关系?总之再过几刻太极宫便会派人来救火,届时端王殿下的人一起进宫,直接拿了大皇子,逼他承认天子薨在东海郡,再将皇子拱上皇位……到时候天下易主,我时间多得是,也不怕他不识得我……”
全若珍早就猜到这次的事情会跟那位端王有关,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样突然。
“你们放火烧宫……为的就是引起太极宫那边的注意,好让他们分出人手开门救火?”她慢慢道,“陛下不在宫中,皇子却在……东海那边也藏了你们的人?!”
见大势在握,崔灵素也难得多说了两句话。
她伸出细长白嫩的手,不顾那手上还带着阿满的血,朝全若珍的面上不轻不重地又扇了两下。
“东海那边若无人,怎么传报陛下行程?”崔灵素笑道,“只是陛下多疑,李遂意油盐不进,王熙又是先太后的人,实在拿不下,只能从别人身上下手……今日我大发慈悲,就让你死个明白:陛下却霜时我便督促端王殿下除掉陆银屏,可惜那贱人命大,炸凌家堡时她居然已经逃了出来。
这次她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路上,只等着他们一来,届时陆银屏碎得连块骨头渣都不剩!”
全若珍心头一凛:“你要弑君?!”
“弑君?”崔灵素的面色缓和下来,“不……我等了陛下这么多年,我可舍不得。但陛下生性多疑,又惯爱藏拙,一把龙首百辟刀杀人一万,怎么能挡得住他……
先折了他一双手脚,等事成之后我再慢慢等……十年我都等得起,还怕再来十年不成?那时陆银屏已死,不怕他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