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影
因天源池之故,掖庭内宣光殿的火势渐止。
卯时未到,天幕依然一片漆黑,宫人却已经战战兢兢地起身忙碌。
在不知未来是何状况的情形下,似乎做好自己手头的事便成了唯一的安慰。
久未有嫔御来问安的嘉福殿住着当今天子与端王二人的养母裴太后。
数月之前,她被禁足于此,中间也曾命徐侍中同陆银屏通了几次气,却依然无疾而终。
嘉福殿宫门前横七竖八地倒着禁卫们的尸体,正被李枭的人往外抬。
他们清出一条道来,供崔灵素和李娴二人入内。
端王想要上位,大皇子固然重要,可裴太后的态度也十分重要。
“太后毕竟是陛下的母亲、皇子殿下正经的祖母,没有您的抚育,陛下与殿下也没有今日。”崔灵素一改往日的缄默,正娓娓劝说着裴太后,“如今皇子有难,正是需要您出面的时机……”
裴太后靠在榻上,面上不曾有被扰了一宿的疲惫
皇帝,谁做皇帝不都是一样?兴许换个人的话,自己不至于如现在一样连嘉福殿都出不去。
裴太后抬起眼皮瞟了崔灵素和小李嫔一眼,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作为太后,她毕竟已经被困了不少的时日,而这些人从未想过给过一丝关切,只在用到她的时候才来求上一求,这让人怎么不气恼?
架子总还是要端一端的。
“哀家已经数年不理政事,朝堂之上自有元烈,掖庭诸事也有贵妃做主,说什么也轮不到哀家。什么皇子有难
崔灵素和李娴对视一眼,知道裴太后是个比慕容太妃还要难搞的硬茬。
这俩人斗了半辈子,太妃从未占到过什么便宜,毕竟裴太后的目光一直是放在朝堂之上,手段比之太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崔灵素上前一步道:“陛下不在京中,镇南大将军此时已经带人堵了宫门,又放火烧了宣光殿,下一步怕是要入太极宫。皇子既是他亲外甥,陛下又远在东海……”
她说着,又贴近了裴太后耳边,轻轻道:“据说,镇南大将军在陛下回宫的必经之路上做了埋伏,便是有再多的护卫探路,少说也要耽搁上一些时日才能回宫。太后,这个时候除了您,谁都做不了太极宫的主。”
裴太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她斜眼睨着崔灵素,慢慢道:“慕容擎……他已经离开吐谷浑这么多年,且吐谷浑王从前便与这个侄子关系紧张,如果说是他做的,哀家并不相信,毕竟现在的慕容擎可没有理由起事谋反。”
崔灵素能来,自然也是做了不少的准备。
“没有理由,大将军自然不会来的。”她端了杯茶奉上,小声地道,“大皇子生母慕容夫人,您是知道的吧?”
自慕容樱死后,这个名字也消失在掖庭,已经许久未被人提起。
然而自从陆银屏进宫后却像一颗石子被抛入水中,起了层层涟漪。连带着「慕容樱」三个字也重新被人所关注。
“慕容樱……她早便死了。”裴太后唇齿间含着这三个字,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慕容擎要为她报仇?”
崔灵素浅浅一笑,却又被裴太后否定。
“去母留子是鲜卑人的规矩,你是汉家女,不懂他们这个传统。若是因为大皇子的缘故,慕容擎断断没有道理这样做。”
裴太后挥手道,“若是来说这个,你们还是回去吧
见她打算赶人,崔灵素倒也不急不恼。
“他们的规矩,妾自然懂,可有一件事您或许不知道。”她压低了声音对裴太后道,“大将军此次造事倒不是为了慕容樱,而是为了陆银屏。”
“她?”裴太后面上满是疑惑,“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此事说来话长。”见裴太后果然感兴趣,崔灵素心底终于踏实了一些,随后道来,“掖庭里的宫人嘴巴再严,可毕竟是用来吃饭的地,难免会漏些缝儿
这等秘辛,裴太后并不是全无耳闻。只是她目光一直放在朝堂,对嫔御们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慎言!”裴太后厉声道,“这关乎至尊颜面,不可随意妄加猜测!”
崔灵素道了声不敢,而神情却毫无变化,依然是一副冷淡又算计的模样。
“慕容擎早先倾慕胞妹,虽说慕容樱的死他无能为力,可眼下却有了个陆银屏。”崔灵素道,“陛下却霜时将贵妃一并带去,而凌家堡中却有人将贵妃掳走,最后还是慕容擎将她救回来,二人有过患难之交,加上陆银屏与死去的妹妹模样相差无几,这一来二去他便怀了不一样的心思……”
裴太后面上疑惑更甚,却依然摇头:“你说的这些仅是猜测罢了。”
“您听妾讲完就知道了。”崔灵素又柔柔一笑,“慕容擎念着陆银屏无防身之物,花了月余的功夫亲自打了柄匕首送她
谈及鹿苑,崔灵素的声调走了音,像是夹杂了些许歇斯底里的恨意。
“送她匕首这件事,我亦亲眼所见。”李娴也附和道,“匕首上还镂了君影草
君影草味淡,用来制香极难,便是调香高手也只能用萼绿君、仙客来、绿茶等调和出,久而久之多数用香之人都以为是这三味,却不知贵妃只用君影草一味。
那久在军营的糙汉心思倒是细腻,居然打探到了贵妃的喜好……太后,这些细节难道不足以证明大将军对贵妃上心?”
愚弄
“竟有此事?”裴太后满脸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