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
陆银屏因前一夜想得多,睡得晚,这日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虽说苏婆不允别人打扰她,一早就将人赶得远远的,可鸡鸣狗叫声还是将听力极为敏锐的她吵醒。
醒了又睡,睡了又被惊醒,加之阳光顺着窗纸泄入,让她做了个梦。
梦中的她坐在一座丈高青玉辇上,隔着纱帘隐隐可见前后有红衣侍女簇拥着辇前行。
陆银屏一惊,正要坐起唤人,却见怀中骨碌碌滚出四颗硕大的明珠。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几颗珠子跟宝贝似的,一个伸手将它们捞回来后才稍稍安定些。
“来人,来人。”她出声唤道,“你们要将我送往何处?”
侍女们停下辇,撩开纱帘恭敬回:“女君想要去何方?向东还是向西?”
陆银屏觉得奇怪,反问道:“向东是何处?向西又是何处?”
“向东仍是大魏,一瞬便可到达元京。”侍女们齐声答,“向西则是……”
不等她们说完,陆银屏便喊道:“向东!向东!”
然而不知为何,她却渐渐发不出声音了。
身着红衣的侍女看着她微笑,唇齿轻启,声音像是就在她耳边。
“起了……该起了……”
陆银屏猛然睁眼。
青玉辇变成了土坯房,貌美的红衣侍女变成了矍铄的老太婆。怀里的明珠不知道去了哪儿,让她觉得空落落的。
她的起床气儿腾地一下便上来了。
“人家睡着呢!你喊我作甚!”她扯过被子怒道,“怪不得没人跟你讲话!”
老太婆嘿嘿一笑,扒拉着陆银屏的被子道:“今早山鸡下了三个蛋,这么冷的天下蛋还是头一回。我煮了三个,给小宝留了个,剩下俩给你呢。”
这要放在平时陆银屏连看都不会看,然而一夜未进食又睡了半个白日,她也觉得有些饿。
不情不愿地洗漱之后,老太婆用布将煮熟的山鸡蛋擦拭干净后,用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慢悠悠地搓弄着,好将蛋壳搓下来。
陆银屏实在饿了,等得心焦,拿起另一个山鸡蛋往眉心一砸,便破开了一道裂缝。
老太婆看得目瞪口呆,毕竟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等连剥蛋壳都要自损八百的人物。
见陆银屏剥得更快些,便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你啊,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冒冒失失了。”
陆银屏一口一个地将山鸡蛋塞进嘴里,又灌了两口温水,最后才说:“老太婆先管好自个儿嘛。”
老太婆又被她噎了回去,这次却没同她拌嘴,只是将剥好的鸡蛋又递给她,乐呵呵地看着她问:“你长这模样,你夫君该是什么样子?”
说起天子,陆银屏立马便不困了。
“他相貌好,人也好……他的好处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总之,他是这天底下第一等的人物。”
老太婆又捱近了她,道:“可你这面相啊,若是离了男人还少操心些。这次若是你夫君来接你,回去又要操心这个那个,倒还不如不回去的好。”
陆银屏打定了主意认为这老太婆是来拆散他们的,横眉道:“歪理!你倒是会相面,你怎的没提前给自己相相,一把岁数了都没人理你?!”
说罢她从鼻子眼儿里哼出一声,绕过小几走出房门。
走出来后才发现已是下午,苏婆和熙娘正在说话,秋冬不知道死哪儿,慕容擎则站在院门口,好像在等什么。
见她出来后,苏婆和熙娘走过来围着她,一个捞起她昨日受伤的那只手,一个细细地打量她。
陆银屏被她俩看得发毛。
“我长得丑怎的?”她不解地问,“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苏婆将她手上又涂了一层药膏,随后摇头笑道:“四小姐姿貌绝伦,丑字断断于您沾不得的。”
陆银屏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又问:“陛下来信了不曾?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苏婆和熙娘相视一眼,神情略有些复杂地答:“京中还未来信,兴许要在等上一等……”
陆银屏听后,面色立马沉了下来。
“一日一日又一日,我还要等多少日?”她拧眉道,“若是忙得很了,咱们就自个儿回去,也不劳他这大忙人派人来接。若是怀了别的心思,不想要我回去了,直接说一声,我们世家出来的女儿识趣,也不让他为这个难。”
熙娘知道她是误会了,赶紧调和道:“您说的什么话!如今京中无人,陛下既要筛选新官员,还要重建掖庭,忙里忙外少不得劳神一番。奴觉得他约摸是有些事还未处置好,担心您去了不自在,这才未能按时派人来接您。”
陆银屏也不是少不更事之人,嘴上图个痛快罢了,心中也是知道分寸的。
“那便再等两日。”她道,“若两日之后他还未派人来接,咱们就自己走……天天穿皮袄,弄一身的腥膻,熏得人怪想吐的。”
苏婆眼神一动,又打趣道:“这会儿倒嫌羊皮膻了,往年冬日里的羊肉馕羊汤可没见您少吃少喝过。”
陆银屏心情略舒适了些,又问她们:“秋冬去哪儿了?”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院门被人用屁股顶开,原是秋冬提了两尾大鱼和一只老鳖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