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坊门,沿着四海道继续走,花一棠步子很稳,腰身挺得?笔直,和平日里摇曳生姿的风格大相径庭。
一路上,他都不说话,林随安也只能陪着他不说话。
伞骨的影子将伞内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外面?,是昏暗的天空和安静的街道,里面?,只有?她?和花一棠。
雨点落在昏黄色的油纸伞面?上,乒乒乓乓,很好听。
听着雨声,林随安突然有?些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花一棠时他的样子——他似乎又长高?了些,大约是没了宽大袍衫的遮掩,肩膀更宽了,握着伞柄的手?依然白皙如玉,骨节愈发?棱角分明,走得?这般近,隔着衣衫都能感觉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热量。
“诚县共有?百姓九百余户,”花一棠突然出?声,吓得?林随安一个激灵,就见花一棠眸光悠远,透过重重雨帘望向暗沉的诚山,“十二个坊区,只有?一坊有?市集,商铺、商肆的数量比同等级的下县差了五成。”微微蹙紧眉头,“这不合理。”
林随安点头:“南浦县也是下县,我去过南浦县的东市,规模大很多。”
花一棠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从林随安的角度看过去,他利落的下颚线上竟然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林随安觉得?有?些不自在,默默旁移半步,花一棠诧异看过来一眼,举着伞靠过来半步,林随安又挪开半步,花一棠再贴近半步,林随安再挪,花一棠一把攥住林随安的手?腕,“别动,小心淋雨。”
林随安:“伞太小,挤得?慌。”
花一棠怔了一下,突然移开一大步,伸长胳膊,将伞远远撑到了林随安的头上,细细的雨丝落在通红的耳廓上,烫成了水蒸气。
这次轮到林随安诧异了。
莫非这货刚刚一直没未意?识到这个问题?
“师父——”靳若远远跑了过来,“县衙的衙吏说开医馆是大事?,诚县主?簿要亲自去看看,已?经和方大夫一起去了蓬莱坊——你俩干嘛呢?”
花一棠把伞往林随安手?里一塞,自己钻到了靳若的伞下,靳若一脸嫌弃,“我要和师父一把伞。”
花一棠:“想得?美。”
说着就拽着靳若往回走,两条大长腿抡得?飞快,溅了半身泥水。
林随安怔怔握着伞,伞柄上还留着花一棠的体?温,热乎乎的,敷得?掌心发?痒,忙换了一只手?,手?在衣襟上擦了擦,舒服了些。
那个在九初河畔初遇的中二期小少年,长大了啊。
小剧场:
一刻钟前。
厢房里,伊塔在刚买来的衣柜里发?现了五把新油纸伞,看着外面?的雨天,莫名其妙挠了挠头。
“这么多伞,为何?,在这儿?”
大门外,木夏望着同撑一把伞离开的二人?背影,老怀欣慰,几欲落泪。
四郎,加油啊!
方刻来到县衙的时候, 发现整座县衙除了一个值班的不良人,居然完全没人。
不良人大约二十多岁,有?胡人血统, 一头咖色的小毛卷,裹着黑色的头巾, 说话也带卷舌音, 方刻觉得挺亲切,详细问了问,这才知道原来诚县县衙每日只上半天?班,辰正至午初为工作时间,下午休息。
本打算明日再?来,不料那不良人听到方刻是要开医馆,突然就来了精神, 千叮咛万嘱咐让方刻在县衙候着,自己去请主簿。
方刻觉得很奇怪。
按他在河岳城开医馆的经验,医馆行医开馆这等小事,只需县衙的司户尉简单审核批复即可, 何须劳烦主簿。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主簿终于到了,自称姓朱, 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长了张大饼脸, 五官从侧面看过去几乎没什么起伏,眼睛挺大,鼻头也挺大, 挂着一双黑眼圈,先?是将方刻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才开口问道:
“是你要?在诚县开医馆?”
方刻:“是。”
“真要?开医馆?”
“是。”
“的确是开医馆?”
这人是聋了还傻了,怎么尽说车轱辘话。
方刻不耐烦了,“快点!”
“不急不急,”朱主簿原地踱步,“你是外乡人?”
方刻:“今日刚到诚县。”
“哦,”朱主簿又踱了几步,“铺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租的。”
“租在何处?”
“蓬莱坊仙姑街。”
“带本主簿去瞧瞧。本主簿要?仔细审查一番。”
方刻觉得这个朱主簿很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