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2/2)

一瞬间,朱达常好似被?针扎了好几个窟窿,顿时撒了气。

“朱主簿,方某有礼了。”仿若寒夜枯木的?声音扎进耳膜,朱达常这才看到,他的?卧室竟是?被?人?占领了。

金发碧眼的?伊塔在茶案边咕嘟嘟煮茶,木夏端着笑脸侍奉一旁,方刻盘膝坐着,端起茶盏吹了吹,黑黝黝的?眼珠子瞟过来,“坐吧。”

朱达常被?如?此?理所当然喧宾夺主的?架势镇住了,僵着身体落座,靳若撤了刀,站在半步之外,朱达常相信,只要他有半点异动,那柄和千净神似的?刀就会抹了他的?脖子。

朱达常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你们疯了吗?怎么跑县衙来了?!”

方刻垂着眼皮,“放眼诚县,唯有朱主簿宅中最?为安全?。”

“林随安呢?花县尉呢?!”

“朱主簿放心,他二人?都很安全?。”

有了这句话,紧张了一整天的?朱达常终于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顿时苦得一个激灵。

伊塔绽出明?亮的?笑脸,又给朱达常舀了一盏。

“到底是?什么回事?!林娘子为何?成了杀人?嫌犯?”朱达常问道。

你问我,我他娘的?问谁?!

方刻心中吐槽,脸上不动声色,“看来朱主簿并不相信林娘子是?凶手。”

朱达常噎了一下,“朱某只是?觉得裘老庄主的?死状有些怪异。”

方刻双眼一亮,“尸体是?何?种模样?”

朱达常被?方刻的?眼神瞅得全?身发毛,忙将今日所见所闻和仵作的?初步检尸结果说了一遍。

方刻默不作声摩挲着茶盏边沿,浓郁的?茶气笼罩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剩两点瞳光忽明?忽暗闪烁着,朱达常大气都不敢出,他在方刻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气氛,甚至比林随安身上的?杀气还恐怖。

“若是?我所料不错,裘老庄主应该是?爆心而亡。”方刻扔出一枚炸弹。

朱达常:“什么?!”

方刻扔出连环炸弹,“裘老庄主中了龙神观符水的?毒。”

朱达常瞠目结舌,整个人?瘫在了座位上,突然,又一个激灵跳起身,“你们不能留在这儿,赶紧离开这里!快走?快走?!”

方刻慢条斯理品了口茶,“事已至此?,朱主簿又何?必自欺欺人??”

朱达常团团乱转,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似是?在劝服自己,又似是?在说服方刻,“龙神观的?符水不可能有毒!诚县龙神传说已有千年?!龙神是?诚县的?信仰,是?诚县的?根,离开了龙神,百姓们该何?去何?从——”

方刻骤然抬眼,“荒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听朱主簿的?意思,莫非诚县还要做这国中之国不成?!”

朱达常猛地?转身瞪着方刻,双目赤红吼道:“我能如?何??我又能如?何?!我的?族人?和亲人?都在诚县,我、我只是?个主簿,我就是?个势单力薄的?主簿……”

室内一片死寂,靳若、木夏和伊塔面面相觑。

方刻静静看着朱达常半晌,面无表情垂下眼皮,将朱达常的?冷茶倒了,又舀了一盏热的?,“我猜朱主簿定?是?认为,诚县是?花四郎升官的?垫脚石,花四郎此?来诚县也?只是?走?个过场,混个资历,待时机一到,便会升迁回到东都官场,至此?之后,诚县是?死是?活,皆与四郎无干。”

朱达常整个身体颓了下来,心道:难道不是?吗?

方刻嘴角勾起,发出一声冷笑,“他可是?花家四郎,扬都花氏家主唯一的?弟弟,制举圣人?钦点的?一甲进士,需要来这穷乡僻壤做个不入流的?县尉混资历?”

朱达常说不出话来了。

的?确,以花家四郎的?家世出身,做个天子近臣都绰绰有余,再不济,当个清贵的?校书郎,留在东都几年?,自可平步青云。

花家四郎根本不需要镀金,他自出生起,就是?金子。

那他为何?要来诚县做县尉,莫非——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朝廷派来诚县的?两任县尉死得不明?不白,”方刻指指了指天空,“上面不太高兴啊。”

“上、上面十指——”朱达常终于反应过来了,吞了吞口水,“大理寺?吏部?还是?刑部?”

“区区大理寺之流,请的?动花家四郎吗?”方刻不屑道。

朱达常脑袋“嗡”一声:难、难道诚县之事竟是?惊动了圣人?吗?!

方刻看着朱达常神色变幻,渐渐放软了声音。

“林娘子曾说过,她在南浦县与朱主簿携手破案之时,随州苏氏为了家族颜面,曾以五姓七宗的?身份逼迫朱主簿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替苏城先?洗脱凶手嫌疑,被?朱主簿一口回绝。当时朱主簿说,你是?南浦县的?父母官,若为一己之私践踏国之律法,以后无颜见父母乡亲。”

方刻的?嗓音本来干瘪如?枯树,此?时突然多出了三分柔软,好似枯木逢春,绿芽出土,透出了春意的?希望,甚是?惑人?心魄。

朱达常缓缓坐了回去,有些恍然。

原来,他以前竟是?说过这样的?话啊……

想不到,林娘子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方刻吸了口气,正襟跪坐,双手抱拳,“诚如?朱主簿所言,你的?族人?、亲人?都在诚县,诚县不仅是?你的?家,也?是?他们的?家,更是?所有百姓的?家,你身为一县之主簿,就是?诚县百姓的?父母,诚县之未来,百姓之福祉,只在你一念之间。”

朱达常呆住了,他仿佛在面无表情的?方刻身后看到了那个英武的?小娘子,还有花一般瑰丽的?花家四郎。

突然,方刻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将目光投向了窗户,木夏起身,推开窗扇,一缕纤细的?阳光从阴沉巨大的?雨云里钻出,落在院里,这处小小的?庭院突然浸入一片崭新的?明?亮,树枝、草叶、地?上的?鹅卵石都在闪闪发光。

方刻:“瞧,雨终于要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