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2/2)

大太太立刻传唤郎中, 自己连忙跑进了绿摇轩,里头好几个丫鬟乱作一团,端水的端水,路过?内室时,大太太看见梳妆镜前鲜红的一片血迹,双目猛睁。

大太太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怒喝道:“你?们怎么伺候姑娘的!”

洛芬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娘回来后就不肯说话,坐在镜前好一会儿才道自己要睡觉。”

“可,可姑娘刚站起来就喷出好大一口血,接着就晕了过?去”

大太太心惊胆战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嘴唇惨白挂着干涸的鲜血,脸上却依旧红润,她轻轻一抹,没成想?竟擦掉一手指的胭脂。

大太太不可置信,叫人来拿帕子,一点点擦干净后,许嘉元萎黄肌瘦的脸便明明白白地敞在众人眼皮底下。

就这张毫无血色的脸,任谁看到也只会叹一句可怜,大太太攒紧了拳头,叫过?了所有近身伺候许嘉元的丫鬟嬷嬷,怒不可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枉她还?以为女儿是小病一场,没伤着底子,原来都是胭脂水粉涂上去的欺瞒!

洛芬洛茹是伺候姑娘梳妆的,她们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大小姐如今都吐血了,她们再不敢为姑娘遮掩。

“自老太太下葬后,姑娘总说心里烧得慌,夜里睡不着觉,只能点灯看书?以作消遣。”

“那时候姑娘还?能睡个两?三个时辰,后来,嬷嬷们将此事?告知了夫人,夫人劝过?后,姑娘就再没熬灯看书?。”

这些大太太都知道,可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儿了,她听着洛芬哭道,“可姑娘还?是睡不着,睁着眼睛能从夜里到天亮,如此这般日日熬着,身子受不了,姑娘才能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

“但就算这样?的小眠也持续不了太久,断断续续,姑娘便命我们按时买来胭脂,也不再叫我们近身伺候梳妆。”

大太太听得心头锥痛,“为什么不来禀告我!”

几个丫鬟哭哭啼啼,大太太只是无力发问,原因她当然明白,丫鬟们听主子的话,无可厚非。

“大夫来了!”

王郎中揣着药箱,瞧见许嘉元的面色就直呼不好,在周围人的怒视下才收回话头,隔着布巾诊起了脉。

大太太期待地等着郎中的话,王郎中摇摇头,“姑娘这病,在下治不好。”

“胡说!庸医!怎么会治不好!”

夏嬷嬷安抚住暴怒的大太太,使着眼色让人送走面色不虞的王郎中,劝慰道:“夫人快别气了,老爷已经?递了牌子去请太医,定然能治好咱们姑娘的!”

许呈晋得了夫人传来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朝家里赶,眼神?落在女儿不忍直视的面容下,堂堂男子瞬间红了眼眶,他?摸了摸女儿的头,自她十岁后,便再无这般亲近的互动?。

他?的动?作无疑是温柔的,可抬手后,缠在指尖的十几根发丝还?是轻松掉落,大太太瞅见这情况,捂着泣不成声。

太医赶来得很快,他?把着脉,说的话却和王郎中一般无二,委婉却致命,“准备准备吧。”

大太太终于痛哭出声,“她,究竟是怎么了?”

太医道:“令爱是心中郁结,深至肺腑,又因常年少觉,是以伤了根本,若是早半年时间,解开心中愁结,再施以补药,还?有救回的把握。”

“如今,确实在是药石无医。”

大太太征愣在原地,她的元儿才十九岁,何至于心中郁结到这般地步,自己竟从未察觉到,许呈晋抹了把脸,伸手请太医开方?子,“还?请太医多留几日,实在是”

太医被这么急匆匆叫出来的时候就有这预料了,他?点点头,“医者父母心,许大人不必多言。”

晚间,许恒卓许恒山和许嘉星都默默地来了绿摇轩,许嘉星犹自不可相信大姐姐病得这么厉害,可看见她那张枯黄的脸,终究还?是难过?地哭了起来。

许嘉元是在子时醒过?来的,瞧见父母弟妹都在,还?以为他?们不知道,勉强笑道:“吓着你?们了吧。”

大太太流泪泣声道:“你?怎么这么傻,什么都不和娘说。”

许嘉元一愣,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滑腻的脂粉,是自己本来的肌肤,她忽地松了口气。

许嘉元这么久了,一直撑着,如今晓得母亲已经?知道这事?,反倒松懈,病来如山倒,彻底压倒了许嘉元。

像是要把这几年缺失的睡眠补回来,她常常一睡十一个时辰,醒过?来了,就在丫鬟们的伺候下吃点东西喝些汤药,眼见着人一日日地削瘦了下去。

大太太问不出,也不忍去问许嘉元为何郁结至深,日日陪着她,许嘉星也乖乖地不再和朋友往外跑,一起待在绿摇轩陪着许嘉元。

七月的某一日,许嘉元精神?极好,比床边的母亲妹妹都要醒得早,她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母亲,一起用早膳吧。”

大太太瞧她就如瞧易碎的琉璃,面对着许嘉元突如其?来的精神?头,痛苦得浑身发抖。

许嘉元在母亲的搀扶下逛了一遍整个许府,在月江阁,看见郁郁葱葱的树木,她怔怔叹道:“真?旺盛啊。”,再之后,她又去了后院李姨娘的住处,她在许呈晋那里不再受宠,人却还?是利索活力,这会儿正指着院里的丫鬟把四?少爷的书?拿出来晒。

“死丫头,轻点,撕烂了臭小子又要闹腾!”

许嘉元站在门外,久久不语,回到绿摇轩后,她浑身没了力气,躺在了床上,喘气道,“母亲,洛芬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别怪她们,等我走了,把身契还?给?她们,让她们离府过?自己的日子吧。”

大太太不住地点头,哽咽道,“元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都告诉母亲,母亲都答应你?。”

许嘉元微微一笑,“没什么了。”

她身上好累,她是宰相府的嫡女,又成了一家的期待,以图进宫获得恩宠光耀许家,所以她把心思藏在最深处,没有告诉任何人,可那日,父母亲自告诉她,不用她进宫了,她是多么高兴。

可母亲转瞬又替她谋划起了高门世家公子,她像是被割成了两?个人,一个告诉她,担起家族兴衰,一个告诉她,已经?不用入宫了,嫁谁都是一样?的。

她在折磨里拉扯,放不过?自己。

她对不起父母,他?们朝自己倾注了那么多心思,连妹妹都总是闹嚷。

可是真?的好难受,她撑不下去了。

好在如今进宫不再是必须的,她死了,父母除了伤心,却也不会有更多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