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有晚自习。”
“没有,取消了。”
“寝室晚上不是会查寝吗?”
“我可以现在找老师请假。”
林云笙哑然,他被陆钧行笃定的话语洗劫一空,荒芜干瘪的泪腺起死回生,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
陆钧行不由得放软了声调:“林老师,让我陪你吧。”
陆钧行每次都像这样堂而皇之地挤到林云笙的身边,仗着那双多情的眼睛与远超常人的共情能力,让年长者优柔寡断的思绪兀自凝结、断裂、一点点地风化殆尽。
从小到大,林云笙敏感又偏激地接收着兜头而来的疼痛,他试过仰赖婴孩的本能咿呀哭泣,但却没有得到父母的半点回应。
林云笙曾经用攒了好久的零花钱,给自己买过一块小蛋糕。他偷来父亲裤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蛋糕上唯一的蜡烛,母亲摔盘子的叫骂声从门外传来,笔记本电脑播放着名为《超脱》的电影,里面正好演到一位热爱摄影的胖女生因为抑郁自杀。
刚上六年级的林云笙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十指交叠放在胸前,他许愿自己的妈妈能开开心心,爸爸要知错就改。
又或者是后来的某年春节,林云笙见母亲无心操办,便自己提前学了几样菜式,失败又重来,反反复复之后终于做出了能端上桌的饭菜。
正当他准备喊母亲吃饭时,许久不见的外婆按响门铃,她进屋后拉着林云笙的手,声泪俱下地控诉了林楚三个多小时,让林云笙一定要念着妈妈的好,一定记得帮她讨公道,然后带着刘贤诗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家。
晚上十点,新年的第一天,窗外的烟花升起,林云笙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可能是因为凉了,可能是本来就难吃,他用筷子搅弄着盘里的食物,只觉得味如嚼蜡。
抑郁症是死神的唾液,它溶解掉林云笙所有的精力与希望。可大家都说人要往前走,于是林云笙又学着地把那些肮脏、粘稠、绝望的回忆不断向下压,直到他不再想起为止。
但是突然有一天,陆钧行出现了。
林云笙从前消化自我的防御措施就像狠狠地摔了一跤,他猝不及防地撞上脚趾,现在光是看着陆钧行便无法自制地委屈。
林云笙知道,自己过度流露的情绪不仅是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跌倒,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在捣乱。
他大概是把经年累月的矫情都藏进哪只脚趾里了,如今连同悲伤被一并磕破,全部扩散开来,流得到处都是。陆钧行是最无辜的,可他却要被迫承受自己性格里的劣根病。
林云笙也不是没有在午夜梦回惊醒时辗转反侧,他总担心自己答应陆钧行的告白会不会反倒害了人家。
万一等到很久的以后,比如陆钧行三十五岁了,而立之年,意气风发,自己却渐渐藏不住白发,抹再多护肤品也维持不住流逝了胶原蛋白的皮囊,接纳新知识的速度更是远远落后于对方,好像哪里都变得不太适配。
林云笙觉得自己再怎么自私自利也要有个限度,他的上齿咬着下嘴唇,温柔地劝道:“宝贝,你现在应该回去写把剩下的卷子写完,好好复习考试,不要为我分心,我会把事情处理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