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然每每想起那天的电话都有些后怕,即便后面知道徐云宁的父母那么不堪,但在那一刻他却向上帝祷告:愿这对夫妻健康平安的度过一生。
面试的很顺利,徐父徐母非常满意莫如然沉着冷静的态度。
那是经历大风大浪的人才有的模样。
莫如然办了个假的身份,希望工资走私下。徐父徐母答应的很干脆,他们两个求之不得,毕竟这种事情上不了台面,恨不得越少人知道越好。
莫如然原本还心有疑虑,直到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这才感觉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他仔细翻阅了徐云宁的病历,上面像是被抹去了些痕迹。以徐家现在的资产,若是使用比较昂贵的药物治疗,徐云宁不该这么严重。
这个男人不仅是腺体缺陷,更大的问题在与常年累积的抑郁症。而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恰好与治疗腺体缺陷的药物相克,这才导致了如今这个局面。
要想根治,首先得治疗好这人的抑郁症。
莫如然如实向徐父徐母说明情况,却没想到刚刚还优雅端庄的徐母只是平静的安排他让这人活着就行。
这不该是正常父母的样子。
可惜莫如然也没有精力去追根究底,他只是慢慢垂下眼睛,像是杀掉了心中那个说要救死扶伤的医生莫如然。许久,才沉声答道:“了解了”
对于徐云宁,他有心无力,甚至说他的目的也不单纯。
这个男人,在被各种人极尽利用。
“徐云宁…”
莫如然嘴唇微张,轻声嚼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莫名熟悉。
“…如然”
“嗯?”听到声音,莫如然立马抬起头。他从徐家那边预支了薪水,做了一套特制的防护服,现在隔着防护服,他不用再担心信息素的制压。
“怎么了?”莫如然坐在一旁,将毛巾打湿,给这人细细擦拭。
他照顾的仔细,之前就算在工地,每天中午也都会回来呆一段时间。现在更轻松了,一周去一趟徐家,剩下时间他都在研究狂暴症和照顾这人。
按照一般人,这么多个月躺床上身上都得长褥疮,但秦十界的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细腻,莫如然心里有些自豪。他现在这样去做护工,没个万八千的,都拿不下他。
“…别太辛苦”秦十界翘了下嘴角,没有注射松弛剂,他的脸上稍微能有些表情,“…我感觉…我还能活很久…”
莫如然愣了下,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秦十界也笑脸吟吟。
他们多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莫如然不愿回想,笑意收敛在嘴角,倾身贴上这人的唇,呢喃道:
“我知道”
“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
莫如然没想到自己在徐家这一呆就呆了三年,三年,他在道德与爱人之间挣扎。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静静等待徐云宁死去,但最后,心里那仅剩的一点良知还是将他从地狱拉回。
秦十界的状态越来越不乐观,三年,在没有用抑制剂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这是常人无法比拟的信念感。
而如今,一个气若游丝,一个弥留之际。莫如然站在中间,没有方向。
他时常思考,如果他不是医生,那他是不是就能泰然自若的不顾徐云宁死活,偷出一管信息素。
可惜他得不到答案,也没有如果。
呼出一口浊气,莫如然将徐云宁的资料整理好。这三年,他在与徐父徐母的交流中,也渐渐发现端倪。他查到了徐云宁曾经在滨海医院就诊过,更巧的是,医院的账号密码他还能登陆。
他屏着呼吸登陆上去,页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垃圾,但莫如然却红了眼。他找到徐云宁就诊的时间,随后找了黑客调取那天监控,一帧一帧翻找证据。
徐云宁的病已经没法治疗,按照现在的情况,怕是连今年都难熬过去。到那时,他会偷偷抽取一管信息素,治好秦十界后,再将所有证据移交法院。
让这人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莫如然将一切都规划了极好,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秦十界病情突然恶化。
“呃…”
秦十界双脚猛的一蹬,平时绷紧的身体软的像摊烂泥,鲜腥的血从嘴角大量吐出。
“秦十界!”
手里的水杯瞬间掉在地上,莫如然双眼无神的爬到这人身边,“秦十界!”
莫如然全身都在抖,无措的擦着秦十界嘴角流出的血,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还好…”秦十界身体抖了一下,勉强牵起嘴角,“…别哭…”
说完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径直垂了下去。
“秦十界!”
……
秦十界吐血给了莫如然当头一棒,他一直检测着这人的身体指标,却忽略了体内信息素紊乱引起的突变。虽然现在他用药物勉强控制住,但秦十界的手术刻不容缓。
莫如然红着眼,刺向徐云宁的手不停在抖。
只要这一管,秦十界就有救了。
泛着金属光泽的针头慢慢刺入腺体,许久,莫如然才身形不稳的从徐家走出来。
回到仓库时秦十界还在睡觉,自从上次吐血后,狂暴症发作的频率陡然减少。
或许是连这副身体都在觉得没有再发作的必要吧。
莫如然摸上秦十界凹陷下去的脸颊,随后轻轻躺在这人身边。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秦十界共眠过,为了防止自己死的比这人早,没人给这人收尸,他只能搬到仓库的另一边去。
这间仓库早就被他改成了手术室,从三年前就一直在为此做准备。而现在,莫如然却只能牵起这人没有血色的手,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
“秦十界”莫如然轻声开口,有些怅然若失,“我下不去手,你怪不怪我”
仓库里只有仪器发出的滴嗒声,秦十界安静的熟睡着。莫如然依在这人怀里,像是撒娇一般,“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怪我了”
说完又赶紧补充一句,“你放心,你要扛不过去了,我就去陪你”
莫如然抬起头,笑着碰了下这人的唇,娇嗔道:“好不好?嗯?”
温热的液体滑落到嘴角,莫如然吸了下鼻涕,随后在秦十界身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合上眼。
就让时间来定夺一切吧。
那晚过后,莫如然才觉得自己像是活着一般。这几年发生的一切,将这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折磨的沧桑不已。他已经不再想去做什么,只想好好享受和秦十界最后相处的这段时间。
莫如然好好洗了个澡,刮掉胡子,捯饬了下头发,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十界,醒醒”
莫如然轻轻喊醒这人,他刚刚给秦十界注射了针松弛剂,现在正在拆掉已经用到掉漆的锁链。
秦十界悠悠睁开眼,他全身的力气只能支撑他的眼皮半阖。
“我来给你换身衣服”
莫如然声音上扬,脸上是难得的喜悦。
秦十界任由这人摆弄,这三年,莫如然对他照顾的细致入微,换衣服这种早已轻车熟路,没有几分钟就换好了全身。
“再来刮个胡子”莫如然举着剃须刀,挑了下眉。
秦十界胡子并不多,毕竟他每天都会帮人修整。但毕竟结婚还是要有仪式感,莫如然随便剃了两下,将人靠在床头,拿着啫喱水给这人做了个发型。
“…漂亮”
“嗯?”莫如然将耳朵凑过去,没有听清秦十界说的话。
“…漂…亮…”秦十界微微张开唇,喉咙里仅能发出些气体带出的声音。
莫如然将头埋在这人肩上,痴痴笑了几声,隔着防护服吻了下这人的唇,“你也漂亮”
秦十界头靠在墙上慢慢倾斜,莫如然一把扶正,急道:“十界,先别睡”
说完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用竹子做成的戒指,牵起秦十界的左手,将戒指慢慢推进这人无名指根部。
刚刚好
“唉,你别嫌弃这个简陋,这个可是我亲手磨的,原本也没想这个情况结婚,但事发突然,我们就先凑合…”
莫如然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秦十界戴上戒指的手,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
“…如…然…”
“嗯?”莫如然抬起头,秦十界的眼睛充着血,眼泪像断线的水珠一样往下滴。
“别哭”莫如然笑着擦掉这人眼泪,“结婚的日子,不许哭”
“来,帮我也带上”
莫如然将戒指卡在秦十界的拇指与食指里,伸出左手的无名指,轻轻穿过去。
“呜…”
空气里只剩下呼吸急促的呜咽声,秦十界胸膛起伏不停,脸色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整个人像是快要窒息。莫如然赶紧帮这人顺气,笑着骂了两句不成器。
待到秦十界终于平复时,莫如然才红着眼,虔诚的贴上这人唇,呢喃道:“我愿意…”
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四肢像是泡在水里酸软无力。秦十界猛的睁开眼,大口呼吸。
仓库被烈日包围,屋内只剩下小型的空调机呜呜的声音。
秦十界猛地坐起,脑袋晕的不由发出一声倒吸气。
这里…
秦十界环顾四周,那些以往模糊的东西,现在清晰的展现在眼前。
这里就是他和如然住的地方。
如然?!
秦十界心一紧,焦急的寻找这人身影。不过仓库一眼能望到底,很明显,这人不在。
头还有点晕,秦十界又赶紧阖上眼,缓了一会才睁开,仔细打量周围环境。
仓库很大,被玻璃隔成两间,他在的这间明显大不少。家里摆设简单,干净整洁,硬是将这简陋的屋子弄的有些烟火气。
秦十界低下头,浅浅笑了一下,余光瞥到桌上的纸条。
「记得吃东西,先吃这个」
秦十界将纸条拿起,下面是一杯牛奶,旁边还有些水果和饭,印象中比以往精致不少。
「饭记得热一下」
「衣服在旁边,手机也配好了」
「记得吃水果」
「旁边药也记得吃」
密密麻麻十几张便签,秦十界摘一张脸上的笑容便大一分,嘴角都快扬到后脑勺。将所有便签摘完后,他便赶紧捋平,塞到西装内阁。随后简单的将饭热了下,一边吃着一边刷手机,快速浏览近几年的新闻。
三年前,秦正远在媒体面前宣布他得了狂暴症,选择自杀,借机上任秦氏总裁。
秦十界嘴里嚼着饭,心里嗤笑一声,翻阅秦氏披露出来的财务报表。
近三年净利润都呈下滑趋势,去年的财务报表相对三年前居然下降了30%。
秦氏的30%可不是简单的亏损,即便现在整体还在运营,但显然已经没有足够的现金流来支撑业务开展。
秦十界敛下眼神,一口一口按照莫如然给的顺序吃完这些东西。
秦氏,他秦正远还不配。
秦十界将吃完的东西整理好,立马去了趟莫如然的房间。房间很简单,只有一张折叠床,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破旧的二手电脑。
三年,这人就委身在这小小的角落,创造出了一个奇迹。
秦十界摸上被子,将脸狠狠埋到里面,汲取那人残留的气息。片刻后,才不舍的将被子叠好。
以后有的是时间,秦十界嘴角微微翘起。再次转身时,身上却充满煞气。
得趁如然不在,赶紧解决完那群垃圾。
秦十界垂下眸,径直去了秦氏。
西装的口袋里有不少现金,想必是如然备好的。秦十界抽出一张直接递给司机,“不用找了”
司机顿时喜笑颜开,没想到今天撞了大运。只不过这笑还没在脸上停留一秒,便看到那人去而复返。
“还是找一下吧”
这是如然辛苦挣来的钱,不能像以前那样挥霍。
司机脸瞬间拉了下来,秦十界无视这人眼神,直接从这人手里抢过零钱,大步走向秦氏。
“秦正远在哪?”
前台闻言以为又是那些合作公司的负责人来讨说法,头抬都没抬,“不在”
“我问秦正远在哪?”秦十界面沉如水,尽量保持冷静的开口。
“都说了不在不在…秦秦总?!”前台不耐烦的抬起头,待看清眼前人后,整个人吓得后退扶墙。
“在在在您的办公室”
“谢谢”秦十界屏着气,眼眸黑的令人发颤。
“秦总?”
“秦秦总?!”
电梯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声,秦十界微微点头示意,不再言语。众人看的出他的怒意,缩在一旁也不敢出声。
“为什么这个项目亏损的那么严重!”
31楼的会议室里传来愤怒的咆哮声,秦正远狠狠砸了下手杖,将文件往地上一甩。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这个项目是秦正远一手要开展的,他们已经劝阻过,可惜无效,项目亏损也在他们意料之内。
“都是哑巴吗!”
“哎,大哥,别生气”陈山吊儿郎当的从门外走进来,从前那个过街老鼠,现在居然混上了副总。
秦正远没什么好脸色,陈山点头哈腰凑到耳边,低声道:“大哥,街那边几个酒吧可以开业了,这次来的姿色都不错,已经有几个被”陈山舌头打了个响,眼睛朝上抬了下,猥琐笑道:“预定了”
秦正远斜向下瞥了一眼,脸色的怒气缓和下来,轻拍了下桌子。
“这个项目是个好项目,居然被你们做的亏损这么多,肯定是你们没用心。这次不为难你们,亏损部分直接从工资里扣,下次这个项目再做不起来,都给我滚蛋”
说完,看都没看一眼下面员工,径直往外走去。
“准备去哪儿啊”
人未到而声先行,会议室里不少人抬起头,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秦正远身体一僵,握着拐杖的手猛地攥紧,身形有些不稳。
这是…
不,不可能,秦十界早死了!
陈山也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但脑子里一时对应不上脸,索性壮着胆子朝门外喊了一声,“是谁!大白天还在装神弄鬼!保安呢!赶紧赶出去!”
“是我,秦十界”
秦十界慢悠悠推开门,双眼睥睨四周,欣赏众人脸上的表情。
特别是这两位。
“秦正远,好久不见啊”
秦十界身上带着常居高位的松弛感,脸上虽有笑意,却让众人不寒而栗。
“秦…秦十界?!”秦正远瞪着眼,看到这人完好无缺的站在面前,眼里全是不敢相信。
陈山也被吓出一身冷汗,不着痕迹的躲在秦正远身后,大声喊道:“秦十界得了狂暴症早死了!你是哪里来的冒牌货!”
秦十界挑挑眉,像看猴子一样看着两人。
秦正远听到陈山的话也稍微冷静下来,秦十界得了狂暴症,不可能还能活。
“来人啊,让保安把这冒牌货赶出去!”
众人屏住呼吸,将头又低了下去,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我说的话都没人听了吗!开除!等会全部开除!”秦正远五官已经扭曲,像疯了一样。
秦十界欣赏着这人的崩溃,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瞥了下会议室的其他人,薄唇轻启,“出去”
众人顿时像得到赦令,鱼贯而行,快速出了门。
会议室里陡然只剩下三人,陈山垂下眼,手摸向口袋,猛的抽出刀向秦十界刺去。
“啊!”
嘡啷一声,泛着冷光的刀掉落在地。会议室瞬间被磅礴厚重的沉香压制,陈山发出一声嘶吼,仰着头青筋迸起。
“现在”秦十界轻声开口,一丝不皱的皮鞋压上陈山的手,微微翘起后跟,用力碾压。
“知道我是谁了吗”
男人声音带着威压,陈山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像被钉子钉住一般。
如果说刚刚他们还在质疑秦十界的身份,那么现在,他们已经能百分百肯定,站在他们面前的,确确实实是那个三年前得了狂暴症的秦十界。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骗,只有信息素,独一无二。
“还有你”
“知道了吗”
秦十界嘴角扬起一抹笑,眼里杀意更甚。
秦正远被这信息素压的跪倒在地,全身都在发抖。快速爬到秦十界脚边,紧紧抓着裤脚,脸上涕泗横流。
“十界,十界!我是你哥哥啊!”
“秦秦氏是你的我不要了啊!”
凄厉的惨叫声连绵不绝,胡迁匆匆从楼下赶来,没想到刚到门口便听到这出。
他在三年前就被秦正远给降职到后勤部,一直没离职也是想从秦正远这知道秦总的消息。没看到秦总的尸体,他是不相信秦总死掉的。而且莫医生连着也一起消失,这更加增大了他觉得秦总活着的可能性。可惜这三年,就连秦正远这边也没秦总任何消息。
所以他刚刚听到秦十界回来的消息,就赶紧从楼下跑上来。
“秦总”胡迁站在门外,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
得到秦十界的回复,胡迁才轻轻开了门。他想过秦总不会饶了秦正远,然而开门那一瞬间,他还是被面前场景吓到定在原地。
秦正远早已血肉模糊,那条废了的腿连骨头都能看见,一旁的陈山裤子也已经湿透。而秦十界,此刻如同煞神一般,手里抓着椅子,浑身是血。
“把门关上”秦十界偏头道,胡迁这才回神,连忙将门关起。
“…秦十界你不得好死”
秦正远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秦十界见状更是用力往下一砸,秦正远当下便只剩了一口气。
“秦正远,今天我不杀你”
秦十界将椅子丢到一边,慢慢蹲下去,语气像是和老朋友对话一样。
“你知道吗?秦氏本来是你的”
秦正远瞳孔顿时放大,秦十界见状嗤笑一声,接着道:“爷爷最喜欢的人一直以来都是你”
“他对我好,是我爸妈去世的早”
“所有人都觉得爷爷最疼我,但我在他身边呆了这多年,他一直说的是你”
“说你人好,心性不差,只是脾气坏了点,叫我不要和你争”
“…不…”
秦十界娓娓道来,看着这人脸上破裂的一丝情绪,嘴角弧度更大。
“我信了,我不和你争,也尽量忘掉你诬陷我,造谣我,毕竟我只有爷爷这唯一的亲人了”
“可是你呢!”
“你把最疼爱你的爷爷杀死了!”
秦十界面目狰狞,他无法忘怀那天看到秦正远拿着氧气罩在爷爷面前仰天大笑的场景。
“…不…他…不…”秦正远睚眦欲裂,奋力张着嘴,可惜无法再发出声音。
“不喜欢你吗?”秦十界红着眼,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遗嘱你不是看过吗?上面黑白分明的写着,秦氏归秦正远所有!”
“是我!亲眼看到你杀了爷爷!觉得你不配!所以将秦氏占为己有!”
秦十界猛的直起身,咬着牙急促呼吸。
“秦正远,你真是个畜生”
他又骂出了这句话,和十年前他打断这人腿时如出一辙。
“当年我念着爷爷疼爱你的份上,没有杀你。今天,我要让你知道一切,然后悔恨而死”
“送到医院”秦十界脸上已经恢复如常,对着胡迁吩咐道:“不许治疗”
“是”
“把公司最近所有的项目都整理给我,还有公司现在所有职工名单”秦十界大步跨出门,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秦十界!杀了我!杀了我…”
身后的声音愈来愈远,秦十界狠狠闭上眼,再睁开时又恢复清明。
“对了,我那边房子也叫阿姨去打扫一下”
“秦总,您的房子被秦正远拍卖处理掉了”胡迁低下头,硬着头皮说道。
秦十界顿了一下,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那就先去买一套,能直接住的”
“是”
秦十界没有多留在公司,径直去管理部拿了台电脑,便着急往回赶。
他出来已经有两个多小时,如然不知道回去没有,等会看到他恢复成正常样子,会不会很激动。
秦十界摸着已经飙升120的心跳,感觉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如然!”
秦十界猛的推开门,仓库里异常安静,莫如然还没回来。
秦十界脸上笑容稍稍凝固,而后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
如然可能还在忙,秦十界自我安慰道,笑着呼出一口气。而后将电脑放在这人桌子上,一边等着一边处理公司的事情。
只不过这一晚,那1000多天里从未晚回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窗外像是起了雾,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窗户上,把人弄得烦躁不安。
“人呢”秦十界脸色有些发青,两片薄唇轻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还没找到”胡迁低下头,脸上是一夜未睡的疲惫。
“为什么找不到!”
秦十界猛的站起身,强势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胡迁强撑着身子急道:“秦总!您先照顾好自己身体!莫医生回来看到您这样肯定会着急的”
不知道是不是莫如然的名字起了作用,秦十界绷紧的身体蓦地放松,红着眼用力眨了两下。
“秦总,莫医生在这几年里一直没有用过证件,我们已经联系警方帮忙协助调查,还需要点时间”
“三年…”秦十界喃喃道,“三年警察都找不到他!他要是存心躲着我,我怎么能找得到他!”
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歇斯底里的怒吼声让仓库顿时安静下来。
秦十界全身都在发抖,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如然治好他就消失不见!
他们明明都结了婚…为什么他还是要跑!
空气中像是没了氧气,秦十界猩红着眼,全身血液滚烫,刚恢复的腺体又开始肆无忌惮放出大量信息素。
“快!”胡迁偏头急道,后面几名医生赶紧上前,一人抓住一边胳膊,给秦十界注射了一针抑制剂。
昂贵的药物很快就压制住信息素的泄漏,可秦十界却觉得这比以往任何一次狂暴症发作还要痛苦。
“找…把滨海翻了天也要给我找到!”
“是!”
“先生,慢点”
“没事”
门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秦十界猛地转过头,却发现是两个不认识的人。
哦,不对。
秦十界皱着眉打量其中个子较矮的男人,总觉得在哪见过,但一直对不上脸。
“秦总,这是徐云宁,之前滨海市交易所的创建人,早年隐居幕后,很多年没现身过”胡迁在旁边小声提醒道。
这番话下来秦十界眉头皱的更甚,他和徐云宁没有过任何交集,这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先生,我来”李页站在一旁将雨伞收好,拿着手帕给人擦干后,便站在徐云宁身后一米位置。
“嗯”徐云宁浅笑了下,转头急切寻找那人身影。看到秦十界时,微微颔首示意。
“徐先生,请问您?”胡迁话未说完,表示疑问。
“我来找这位”
徐云宁轻声开口,他常年隐居,并不认识秦十界。但看到这人身上气质,想必就是莫医生拼死救活之人。
秦十界站起身,眉头紧拧,沉着气刚准备开口就被徐云宁打断。
“我来是跟你谈下莫医生的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听到关于莫如然,秦十界顿时定在原地。
徐云宁垂下眸,站到一旁娓娓道来。
他说的很细,从莫如然第一天到他家再到昨天的手术,秦十界红着眼一字不落听完。
“我原本对他是有所保留的,直到昨天看到你”徐云宁看着这个高大矜贵的男人腰背慢慢颓下去,轻声道:“我想他或许有难言之隐…”
说完男人整个背都弯了下去,双肘搭在膝盖上,泣不成声。仓库里的其他人也红了眼,在场不少都是医生,试问谁能做到这份上?
徐云宁嗓子也有些堵,李页走上前,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两人相视一笑,徐云宁拍了拍肩上的手,表示自己还好。
“我猜你应该会在这里等他,所以处理完事情便赶紧过来”
“那徐先生,如然现在到底在哪”秦十界轻吐出一口气,强压住心里的酸涩急道。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男人脸上藏不住的焦急,徐云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莫医生他…现在正在被国安部审讯”
“什么?!”
桌子与地面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秦十界心急如焚,“这是怎么回事?!”
“莫医生当时与我做了交易,我帮你治疗狂暴症,他帮我对我父母提出控诉”徐云宁沉声道,“但我没想到他拿出的证据是我当时在滨海特级医院就诊的视频”
“你知道的,滨海特级医院所有就诊人信息都是机密,一旦泄漏便会负上严重刑事责任”
“按照莫医生的情况,怕是会判处十年以上…”
“不可能!”秦十界咬牙打断道,“我不会让如然坐牢”
“胡迁,立刻帮我预约国安部的人”
“是!”
“等等!”徐云宁连忙拦住快要暴走的秦十界,“秦先生,我知道你很急,但现在的情况远比这复杂”
“莫医生拒绝我帮他请律师”
“什么…”
“是的”徐云宁拧着眉,“莫医生一直在同我说这是他作为医生该得的处罚,我向他提起你,他只是简单笑了下,并未说话…秦先生!”
秦十界只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根本没有办法再听徐云宁讲下去。
他要见莫如然,就现在!
“莫如然,你知不知道你犯的什么罪?”警察冷眼看着面前这个消瘦的青年,语气不自觉加重。
“你作为一个曾经在特级医院工作的医生,居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莫如然垂下眼,他已经连续被审讯了十个小时,早已疲惫不堪。
“你知道一天国家会有多少机密被泄漏吗?就仅仅特级医院,每天最少会有十名病人隐私被泄漏!”
警察气的面红耳赤,指尖用力摁着桌面继续道:“他们会是军人!会是科学家!会是干部!”
“你以为你只是简单泄漏一个人的隐私,但你知不知道所有没有查到泄漏者的案件嫌疑都会在你身上”
“你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吗!”
莫如然心跳越来越快,不着痕迹的咽了一口口水,嘴唇有些发白。
“知道…”
“知道你还做出这么愚蠢的事?”警察被气的直扶额头,随后又缓下声音道:“我听徐先生说了,他说你是因为他被父母虐待的事情才提供这段证据”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完全可以让徐先生自己去医院提供诉求,医院自然会给他这段监控,而不是你自己进入系统侵犯病人隐私来提供这段视频”
空气静默了一会,警察看着这摇摇欲坠的年轻人,连连叹气。
“我不后悔”
“什么?”警察顿时瞪大眼睛,这话直接把他的火气又挑了起来,合着他刚刚说了那么多都是废话?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感受到?
“嘿!你这崽子!”
“报!局长!”
进来的警察匆匆跑到局长旁边,将手捂住嘴,低声说道:“秦氏的总裁秦十界来了”
“他来做什么”
“今天秦氏联系局里要找的人就是这位”警察余光稍瞥了下莫如然,小声道。
局长顿时皱起眉,这个年轻人一会和徐云宁有关系一会和秦十界有关系,到底什么来头?
“如然!”
审讯室外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喊声,将几人都吓了一跳。莫如然身形一僵,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秦先生,这里禁止大声喧哗”
旁边几个警察使出吃奶的劲拦着秦十界,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秦十界脸憋的通红,又是续起一口气,朝着里面大声喊道:“你别怕!”
“我会一直在这!”
“操!”张齐全张嘴骂了句糙话,锐利的双眼打量面前这个青年,眼里疑虑更重。
秦十界看阵势是要来救这人,但这人脸上却不是欣喜的模样。
张齐全拧着眉,听着外面越来越嘈杂的声音,没有多加思索的往外走去。
秦十界一看张齐全出来也不再闹腾,将衣服整理好,不露痕迹的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张局长,我来找如然,麻烦让我进去一下”
说完看都没看一眼已经吹胡子瞪眼的张齐全,径直想往审讯室里闯。
“哎!”张齐全眼疾手快拦住这人去向,秦十界皱眉急道:“张局长,我不做什么,就进去看一眼,不会耽误你们正常审讯”
“秦十界,莫如然现在是重大犯罪嫌疑人,任何人都不能私自相见”
“张局长”秦十界语气也冷了下来,“秦氏与国安部合作项目不少,甚至很多是亏本投入,一旦我们停止投资,您这栋楼的电费”
“怕是都交不起”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但又是实话。张齐全沉着气,朝着旁边使了个眼色,下属了然退下去。
“秦先生,不是我不想让你进去”
张齐全抬头望了一眼秦十界又低下去,烦躁的来回踱步。最后右手手背搭在左手手心上,无奈的拍了两下。
“但你要知道泄露特级医院的隐私,这是重大嫌疑犯人,我就是局长,也没有权利让你见到他”
“我知道”秦十界牙关咬紧,消瘦的脸颊上咬肌鼓起,像是极力克制,“我刚回秦氏张局应该有所耳闻,我这条命是如然救的。他是个医生,三年来一直为我的狂暴症奔波,看到徐云宁被父母虐待时,更是心生不忍。当时的情况他不敢贸然向外面求助,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自己的前途来赌”
“所以还希望张局长能通融一下,让我能见如然一面”
“拜托了”
秦十界说的恳切,那双曾蔑视一切的眼连同那高傲的头颅一起垂下。
张齐全站在原地,鼻腔重重呼出一口气,许久才又开了口,“就十分钟”
……
瘦了
不像是在仓库时只能模糊看到这人轮廓,现在是切实清晰的摆在他面前。秦十界红着眼,一秒都不舍得挪开这人背影。
脚步声越来越近,莫如然努力平复呼吸,被铐住的双手不自觉握紧,热出一层细汗。
“…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