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玘总是捧着她、让着她的态度,让她如何去怪他、如何说他的坏话?
没有得到妻子的回应,褚昉很不甘心,抱过人伏在自己胸前,抚着她微微有些汗湿的头发,声音浸着帐内尚未散去的温情,“阿鸢,如果当初我和周元诺同时站在你面前,你和他没有前缘,和我也没有旧怨,你会选谁?”
他询问得很认真,好像时光可以倒流,他的假设可以成真一样,好像她的回答至关重要,决定着他的人生轨迹一般。
陆鸢虽觉得这问题无聊透顶,还是忍不住考量起来。
“要想这么久吗?”褚昉不满。
陆鸢揪了下眉心,“你爱训人,我不喜欢。”
言外之意,不会选他。
褚昉心口一闷,在她腰上掐了下,“你牙尖嘴利,我训你两句怎么了?”
陆鸢不说话了,打开他手,翻离他怀抱,面朝里侧睡觉。
褚昉望着她背影,伸手按上她后脑勺,将她散乱在肩上的头发捋顺了,声音很轻地开口,似是诱哄,“我改,你,别选他。”
陆鸢肩膀轻轻颤了下,差点遮不住愉悦。
褚昉有时候就是太认真,她说什么他都信。
“你总是生气,一气就要住官署。”
不提还好,一提褚昉便又来气了,“我为何生气你不知道?你之前说的什么话你忘了?”
陆鸢又不说话了。
褚昉以为妻子又觉得他在训她,轻了声音,压着脾气说道:“我就容你这一次,以后你再袒护周元诺,我不纵着你。”
没等来妻子或嗔或恼的反应,褚昉点点她后脑勺,“还有什么,你说,我都能改。”
“睡吧。”陆鸢懒懒地回了句,她想褚昉大约要去扬州,临别在即,突然想与她诉衷肠了。
“阿鸢,我不想让你后悔怀了我的孩子。”
陆鸢身后贴过来一股热意,耳边递来这样一句轻轻柔柔的细语。
义无反顾 ◇
◎她值得他奉上所有◎
褚昉南下扬州没几日, 陆鸢就收到了他寄来的第一封信,信中先说了行路途中的风俗见闻,言语诙谐有趣, 倒不像他一贯端严的风格, 读来颇为引人入胜,好似故意惹陆鸢后悔没有与他同行似的,信的最后又问她身子如何,可有喜讯要告知他。
他离京不足一月,喜讯哪会来得这么快?
陆鸢回信, 例行公事说了家中近况, 言及一切都好,至于喜讯,操之过急了。
褚昉给她的信写了足足三页纸,她的回信却只有半页纸,寥寥数行, 将要装进信封时, 陆鸢犹豫了下。
看着单薄的回信,她提笔,在信尾添了句:思君朝暮,盼君早归。
而后折叠信纸装进了信封,交给青棠寄出去。
褚昉不在, 陆鸢的生活清净了不少,没有人总是在她面前拈酸吃醋,日子平淡如水, 她的生意蒸蒸日上。
谁也没想到, 在这一派祥和、升平盛世的表象之下, 竟然酝酿出了一道劈山而来、具有灭顶之势的惊雷。
事情起因于安置于凉州的突厥降众不满州府长官压迫, 勾结塞外部众揭竿而起,杀了朝廷命官,南逼京城,圣上派军镇压,尽数剿杀突厥降众,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幽、并两州的杂胡也趁乱起事,气势汹汹直逼京都而来,更可恨的是,一直虎视眈眈的土蕃趁人之危,也在此时发兵,长驱直入,攻进了长安。
圣上在亲军拥护下南避蜀地,以图日后,京都百姓却来不及避乱,死于土蕃铁骑马蹄之下者数不胜数,京都富室也被劫掠一空,数日前的升平之象转瞬唯剩血迹斑斑的狼藉。
有自卫能力的官宦人家也拖家带口踏上了避难之路,陆家、褚家与贺家也在此列。
自长安向蜀地的官道上车马辚辚,众人皆是行色匆匆,忽有人喊了句“胡贼追来了!”人群之中骤然一片哀嚎,马车疾驰的辚辚声越发紧张起来。
“长姐,你们先走!”
贺震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回头望向土蕃人追来的方向。他的鱼鳞甲上已是血迹斑斑,胳膊上也破了几道口子,浸在破布上的血已经风干。
他本该随亲军拥护着圣上做第一批南下蜀地的人,却因放不下怀孕的妻子,在送圣上脱险之后,马不停蹄折返回来,与褚家的家兵和商队的护卫一起担起了护送之责。
“子云,你别再逞强了,跟我们一起走!”陆鹭坐在马车上扶着肚子对贺震喊。
这几日来,贺震已经杀退了四五拨追兵,全身上下也都挂了彩,他只是简单包扎一下,连药都不曾用过,陆鹭怕他支撑不下去。
“听话,快走!”贺震领着几个家兵逆着奔驰的车马,高声呼喝着,如擂响的战鼓,冲向追来的土蕃骑兵。
“子云!”
陆鹭想要叫停马车,被陆鸢按下。
马车行的本来就慢,又载着诸多妇孺老幼,贺震若不带着家兵阻下追兵,他们恐怕根本逃不脱。
“姐姐,我担心他!”陆鹭怀胎已近六个月,连日奔波疲劳,本来圆乎乎的脸又痩回了出嫁前的巴掌小脸。
陆鸢安慰妹妹几句,探出窗子看身后的动静。
“姐姐,子云跟上来了么?”陆鹭迫不及待地问。
陆鸢张望了半晌,看见熟悉的一块红布在风中扬起,舒展笑颜。
“马上就跟上来了,别担心。”
那红布是贺震系在手臂上的,每次堵截追兵,成功的话他会先将红布系在长刀一端,高高举起来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