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安郡主“哦”了声,“你不要怪皇兄,他只是怕我受委屈……”
“是臣有错在先,不敢怨圣上。”周玘说道。
“那我就走了。”颖安郡主本来转过了头,却没有抬步,站在原地想了会儿,又回过头对周玘道:“我不是故意把你变成这样子的,那位凌儿姑娘若因此嫌弃你,你也不要难过,你是皇兄最看重的人,前程无限,定还会有许多人家愿意和你结亲,你,你别再执拗就是了。”
听来有些愧疚,还有些垂怜。
周玘方才照过镜子,知道自己如今便说是一副鬼相也不为过,难怪颖安郡主不敢看他,还愧疚将他折磨至此。
“谢郡主关心。”周玘作揖,与她告别。
送走颖安郡主,周玘再看镜中自己,双目无神,面如枯柴,但他知道凌儿不会嫌弃他。
凌儿第一次见他时,他比现在还颓靡。
十岁那年,疗愈心疾的药副作用太大,吃什么吐什么,他连苦胆水儿都吐出来了,瘦的没了人样。药太苦,双亲也常常为他的药钱愁眉不展,两位哥哥因此也得节衣缩食,一家人因为他都不舒心。
他第一次生出了此残生的念头。
所以在一个夏夜,他离家出走了,躲到了离家不远的一处废弃宅子里头,这老宅子经年失修,又经风吹雨打,早已坍塌,平常无人靠近。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眨不眨望着外头的月光。
忽瞥见一个小东西闯了进来,扑到他身旁嗅啊嗅。
他已无生念,自然也不惧怕,一动不动由着那小东西嗅他。
“球球?”
少女银铃般满是朝气的声音递进来,紧接着,火折子燃起,一张明亮的面庞出现在周玘眼前。
她身后披着月辉,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粉雕玉琢,清泠泠的眼睛里冒着温暖的光。
周玘看着她,眨了眨眼。
“你为什么在这里?”当时只有七岁的凌儿盯着他看了许久,约是在确定他不是恶鬼而是人的时候,开口问他话。
他不回答,凌儿走了过来,挨着他坐下,将那只小小的狮子狗抱在怀中。
“你不回家么?”凌儿问他,“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家住哪里?”
因为心疾,他不能和寻常孩童一般肆无忌惮地跑跳,没有人爱跟他玩,他也不想做别人的尾巴,几乎不出门。
是以两家离的虽近,凌儿却从没见过他。
他始终不说话,凌儿什么都问不出来,最后掏出两颗饴糖,一颗塞给他,一颗填进了自己嘴里。
她满足地长长嗯了声,抿着嘴,露出两个小酒窝,诱哄他说:“嗯——酸酸甜甜,你快尝尝呀!”
“不然,就给我的球球吃了?”
狮子狗配合地盯着他手流出口水。
不知为何,周玘吃了那颗饴糖,表情一下子丰富起来,“好酸……”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凌儿笑说:“当然酸了,里面加了黎檬汁,我最喜欢这种味道。”
凌儿跟他介绍了自己,还说他要是不想回家,可以带他去福满楼。
“那酒楼是我家开的,你住多久都没关系,等你想回家的时候再回去。”
两个人在废墟里聊天,凌儿与他讲故事,每次都是未语先笑,还未开口自己先捂着肚子笑半天,讲不到两句,又咯咯笑一阵。
这般动静很快就把找儿女的两家人引了过来,周玘跟母亲回家前,回头望了望凌儿。
“我明天去找你玩儿。”凌儿朗笑。
“好。”周玘对她认真点头。
第二日凌儿依约,果真找来周家,见他喝完药后总是呕吐,问过他的病,次日就带了两个大夫过来,给他换了更好的药,呕吐的症状才消失了。
他后来才知,当时那两个大夫是凌儿答应跟着外祖跑一趟丝路才请来的。
她有一次悄悄跟他说,丝路上的沙子会吃人,她有些怕。
周玘按下镜子,收回思绪。
明日就是上元节,今晚已经热闹起来,烟花阵阵,墨色的夜空时不时开出一层绚烂的花雨,自由地洒落。
周玘负手站在书房门外,仰头望烟花。
心底轻轻叹了句:凌儿,我自由了呀。
可是,一步迟,步步迟,他还能追得上凌儿的脚步么?
想拒绝的 ◇
◎可他承诺过妻子◎
“林大夫, 我无甚毛病吧?”
褚昉辞别圣上后,直接找来林大夫处,要他诊下脉, 怕自己果真有隐疾而不自知。
陆鸢身子已完全调养好, 他们这阵子夫妻和睦,也没再用什么手段避子,但这么久了还是没动静,今日圣上问起他的年纪,他真怕一语成谶, 问题果真出在了自己身上。
林大夫号过脉, 笑道:“安国公身体康健,实在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