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语
她?安静地睡着。
在一方围拢的扁青纱帐里, 双眸闭着,鬓边的碎发些许散乱,落于渐褪薄红的莹白颊畔。
卫陵低头, 伸手将那缕乱发轻拨,覆掌在尚且稚嫩的脸腮,触及柔软温凉。指腹一下?接一下?地, 抚摸过她紧蹙的眉,想要?抚平它。
究竟喝了多少, 才会醉成这样?却纵使深醉, 仍是睡得不安稳。
那么平日的夜里, 她?是否都如此?
直到那弯细眉松缓,他才停下?动作?,但仍贴着她?的脸,没有放开。
如今他想要?光明正大单独见她?一面都难, 再多说两句话, 她?都怕被?人发现。他已经有好一段时日,不曾这?样近地看她?, 更遑论这?样亲近她?。
手中忽地起了酥麻,微弱清浅的气息拂过,她?侧枕着,用脸轻轻地蹭着他的掌心。
卫陵不禁唤了一声她?的名?。
他的声音极低,飘忽地几不可?闻, 却似是某个机关, 将她?唤醒了。
她?还沉在醉意里, 只?朦胧见一个影正在床侧, 瞧不清面目,却知道是他, 下?意识地张唇回应。
“三表哥。”
也?是这?声出口,她?似惊醒过来,一下?子坐起身。
浓密乌黑的长发披落她?纤弱的肩侧和后背,霜色的里衣前襟松散开,露出小片洁白起伏的肌肤。
她?睁大眼望着他,好半晌,才呆呆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真地清醒了吗?
卫陵看着她?,平静道:“你今晚没回去,我才来找你。”
他伸手,将她?凌乱的发撩开,把要?滑退下?肩的衣裳重新给她?穿好。曦珠一动不动地,只?眨着眼,长翘的睫毛颤动,乖顺地任由他触碰着自己。
“怎么醉成这?样,是喝了多少?”
卫陵问,手指停落在她?胸前,系好蝴蝶绸带,才抬眸望向她?。
她?揪住了被?褥,垂眼盯着上面鹊踏喜枝的绣纹,小声地咕哝:“我没醉,也?没喝多少的。”
“那是多少?”
他抬起她?低落的下?颌,这?回问时带了点笑。
他一双漆黑的眼看过来,她?抿紧唇,犹豫好一会,才慢慢张开手指,比了个三给他。颤巍巍的。
卫陵笑意更深些,“真的?”
曦珠又多出两个手指,悄悄觑他一眼,见他一脸不信,也?不知是不是心虚般,只?是不断摇头道:“我记不得了。”
她?握紧手,复低下?头。
“可?是闻登难得来找我,我很高?兴,才会多喝的。”
脑子昏昏,她?回想起赵闻登说的那些陈年旧事,以及现今津州的变化。胸口酸酸的,声音也?有些闷了。
“他要?和露露成婚了。”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一个豁口,心里的酸楚缓缓倾泻而出。
曦珠屈起双膝,一点点蜷缩起来,“好奇怪为什么他们会在一处呀,我记得那时露露最讨厌闻登了,我们一起出去玩,闻登总是扯她?的头发,拉她?的裙子。露露有一条最喜欢的碎花裙子,被?闻登弄脏了不能?再穿,她?哭了很久,说以后不要?再和他玩了。”
她?问:“怎么以前那么讨厌一个人,后来却会喜欢上他,要?嫁给他了呢?”
似自言自语般,她?的声低下?去。
“我忘记了好多事,今日闻登过来看我,我竟然连他都认不出来。”
卫陵沉默下?来,想要?安抚她?,只?是手才要?放在曦珠的头上,就听到她?的低语。
“他还说起了阿暨,我竟然也?忘记了,分?明那时我们一道玩地最好,他也?最护着我。”
她?好似陷入了回忆。
“我刚学骑马那会,是阿暨教?的我。阿爹不让我学,说要?等我再长大些,怕危险,可?我很想学,只?要?学会了,就可?以到处去玩了。我拜托阿暨,他一开始不乐意教?我,说要?把我摔了怎么办,可?他呀,总耐不住我磨他。”
说到此处,曦珠没忍住笑了笑。
“他还是答应教?我,偷偷带我去学。不过半日,我以为自己会了,逞性骑马跑远了些,结果马突然不听我的,一下?子脱缰,他在后头追好久,直到我摔下?马,也?不知跑到了哪里,那是一片很大的荒草地,望不到尽头,风哗啦地吹着,惊起一片飞鸟。”
她?将下?巴倚在膝上,神情宁和,沉浸到那段没有他的过往里去。
卫陵的心倏然收紧,“你伤地重不重?”
她?轻微扬起唇角,接着说下?去。
“后来大夫来看,没受什么伤,是摔在草上了,可?那时好痛啊,我动不了,阿暨也?不敢挪动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我们就在那里等,等到月亮升起,还没有人来找我们。我肚子好饿,他说要?去找吃的,我不让他去,怕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说地很慢,每一句话,都像耗费许多心神去回想。
“后来呢?”卫陵嗓音涩然。
曦珠朝他笑,轻声道:“再后来,他就没去了,我们还是等着人来。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就见到赶来的阿爹,然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