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来庙上香祭拜的?人许多,佛殿外的?铜鼎堆满将溢的?香灰,烟雾如团云,飘散春风中。
由沙弥带领,绕过佛殿,来到?供奉长?明灯的?后堂。
青坠守在外面,曦珠独自进去。
提裙跪到?蒲团上,她接过沙弥递来的?长?香,低声道谢,沙弥退出门去。
堂内只有她一个人了。
清寂里,檀香弥漫,沉重?的?撞钟声,自远处悠悠传来。
她跪了很久,香都烧掉一半,残灰落在手上,微烫,都没有动一下。
忽有一阵沉稳脚步声自身后而来。
她轻颤下长?睫。
一人在她身边的?蒲团跪下,手里也拿着香,沉肩持肘,对着桌案上释迦佛前的?两盏长?明灯,静跪片刻后,恭敬地?磕头?。
三下,坚硬的?青砖发出三声轻响。
又一段香灰断裂,扑落而下。
她微抿下唇,站起?身,腿脚有些发麻,被跪着的?他伸手扶了一把?,站稳后,将剩下的?香插入香炉,她转身走?出后堂。
他跟着起?身,将香与她的?并在一起?,追在她身后。
她一直走?,没有说?一句话,走?下石阶,直到?红墙下,一排蓄水的?太平缸旁。
墙外的?菩提枝叶越过黄瓦,婆娑摇曳,映照石缸里初出水面的?嫩绿荷尖。
她被拉住了手腕。
卫陵的?声音忐忑:“你是不是生气了?”
曦珠转身看向他。
他看着她的?眼睛,解释道:“我来找你,想着既然来了,我这个晚辈,应该与姨母姨父上柱香,总不能无礼。”
不说?他是肆意惯的?人,难得见对人有礼。
更何?况她与他攀上表亲关系,是为了暂时的?庇护寄住,那他呢,与一家商户称亲戚,还是那样的?三个响头?,是为的?什么,曦珠心?里清楚。
默了会?,她问:“来找我做什么?”
卫陵见她没有生气,双手牵住她的?手晃了晃,眸光晶亮,笑起?来。
“想带你去玩,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春日歌
两人见面的机会其实很少?, 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公府,身边总有眼睛盯着, 更何?况单独相见,多讲几句话?。
曦珠不合时宜地想到前世的自己,想要见他一面, 或是经与别人的?旁敲侧击,或是园子小径上?的?偶遇, 无法预料, 也许下一刻就看到他, 也许十天半个月连个背影都瞧不到。
从来都是她主动,重新来过,反而?成了他。
寺庙后山的一条林荫小路上?,连片的?乌桕枝叶随风滟动, 斑驳金光筛漏, 在她月白的?素纱裙上?浮游,卫陵托住她的?腰身, 又压住她飘飞的裙摆,将她扶上?了马鞍。
他的?马太高了,她不大能自己上?去。
“怕摔吗?”他问。
曦珠垂眼看他接着将自己的?裙,凌乱的?地方整理,很仔细。
她抚摸了下马脖子, 看着马扬起漂亮的?头颅, 甩动长顺乌黑的?鬃毛, 在光下晃过一道流畅的?弧, 打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响鼻。
反问:“它会摔我吗?”
他的?马是西?域正统的?汗血马,价值千金, 高贵的?血统,自然有桀骜的?脾性,难以降服为骑。即便驯从,除去主人,并不允其他人上?身。
曦珠从未单独骑它,上?回冬夜的?小琼山,始终有卫陵牵绳,它不敢摔她。
倘若要她一人控缰,怕会出?事。
卫陵抬头,见她有些紧张的?神情,笑道:“有我在,它不敢。”
他拍了拍马首,薅了一把?它的?耳朵,才转身抬脚踩镫,上?了另一匹银鬃马。
曦珠放心下来,驾马跟在他身侧,朝小路深处去。
目光却不由落在那马上?,迟疑道:“这是大表哥的?马吗?”
卫陵点头。
转见她微咬的?唇,明白她的?担忧,是怕家中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揽缰驱马,将上?半身靠近她,凑上?来说:“别担心,他不知道,是我偷偷从马厩里牵出?来的?。”
他的?嗓音本就清冽,加之刻意的?轻声,果?真像他偷摸去做了坏事。
“这马的?性子是要比我的?好得多,但我不敢让你骑它,怕会真摔了。”
轻笑在耳,曦珠信他没让人察觉后?,随即问道:“现下你与大表哥他们不是应当在观鹿苑吗?球赛比完了?”
“早比完了,在赐宴呢,又是一堆人聚在一起吃喝,我不想在那里。再说了,这样难得的?机会,当然要来找你玩。”
他的?话?极其率直,紧跟着说起马球赛的?战况,绘声绘色地,让人身临其境。一张英朗风流的?面容上?,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