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宫里待了一辈子,陈顺才什么人都见过,什么话都听过,是不是谎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曲乔低着头,红着脸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好酒好菜好衣裳,确是买不起了。”
陈顺才点点头,这是句实话。
曲乔接着说道:“可我会些针织手艺,我能给你做衣裳,
我再多做些,卖些钱,十文一罐的村酒也能买得起,
宫里这样的干花自是买不起,且等兰花开了,我便采一些回来,晒干了一样能调酒,
我再养些鸡鸭,隔三差五,让你有蛋吃,有肉吃,你若不嫌弃我,咱俩就这样过一辈子。”
陈顺才望着曲乔,点点头道:“你先坐下,坐下陪我喝两杯。”
曲乔坐回了桌前。
陈顺才拿起酒壶,给曲乔倒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陈顺才握住酒杯,没等端起来,一颗泪珠滑落自他脸颊滑落,掉进了酒杯里。
太卜赠丹
圣恩阁,是昭兴帝新建的一座书阁,这座书阁不在皇宫之内,在城北一座别院之中。
这座别院的建筑风格和安淑院类似,是“回”字形建筑,分为内院和外院,外院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内院有一座二层雕楼,便是圣恩阁所在。
昭兴帝进入雕楼,大门立刻紧闭。
公孙文率领十二名阁臣,跪拜于长阶两侧,等候昭兴帝坐上皇座。
待昭兴帝坐稳,公孙文率十二阁臣,用膝盖在地上拐了个弯,继续朝着昭兴帝保持跪拜的姿势。
昭兴帝面带笑容道:“朕此番来,是为探寻古礼之事,不知众卿可有收获?”
收获自然是有的,要不然公孙文也不敢把昭兴帝请来。
公孙文从怀中拿出一卷竹书,高高举过头顶,道:“圣上,臣等四下探访,终于在民间找到上古礼典,此乃圣人之道,礼法之源,
大宣二十一州之土,自古便循圣人之礼法,臣面君,当行跪礼,双膝当生根于地,若无君王允准,绝不敢擅自起身,
直至前朝,宵小之徒篡夺河山,君不循古礼,臣不遵王道,君臣起坐相平,以至礼法崩坏,天子之威荡然无存,前朝灭亡,实乃天命所归!
今陛下之文韬武略,冠绝古今,当重扬古礼,明晰君臣之本,明晰天地之别,以天子之威,震慑宵小之念,保大宣江山,万世永昌!”
说了一大圈,就一个核心思想,见了君王要跪拜,这是古礼,不遵循古礼是不对的。
前朝,也就是大乾王朝,不遵循古礼,废除了跪拜,结果灭亡了,公孙文借此引申论证,不遵循古礼,会导致国家灭亡。
本朝也不行跪礼,这是前朝遗留的不良习气,必须端正,重新弘扬古礼,明确君与臣之间的天差地别,能让大宣江山永远昌盛。
昭兴帝对公孙文的陈述非常满意,他让齐安国把公孙文找到的那本上古《礼典》呈了上来。
齐安国一路膝行,到了公孙文面前,从他手里接过《礼典》,又一路膝行,送到皇帝面前。
这就是陈顺才极度厌恶圣恩阁的原因,他只随驾来过一次圣恩阁,从那次之后,皇帝每次来圣恩阁,陈顺才都借机逃避。
他对皇帝忠心耿耿,这点毋庸置疑。
他不止一次向皇帝下跪,但至少事出有因,像这样一直跪着,陈顺才实在受不了。
宣人的膝盖是直的,太监也不例外。
昭兴帝拿起《礼典》,大致阅读一遍。
这本《礼典》清晰的记述着君臣之间要行跪拜礼,而且对不同场合的每一种跪姿都做了明确要求。
什么时候只用膝盖着地,什么场合必须五体投地,什么场合必须把上半身严严实实趴在地上,在《礼典》之中都有明确的记述。
只有一个原则不变,只要见了皇帝,双膝就要像生根了一样,牢牢长在地上。
这本《礼典》真是上古礼法么?
自大宣往前数,连数出几代王朝,一直数到数千年前,都没有向君王行跪礼的礼法!
而公孙文手中这本《礼典》,据说出自上古车吉尔国,车吉尔国国王车吉尔丹,命令大臣夏吉尔车写了这本《礼典》。
这本《礼典》出自何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昭兴帝要在大臣之中大力宣扬。
“将《礼典》刊印三百卷,京中六品以上官员,须人手一卷。”昭兴帝吩咐下去,公孙文跪地叩首,高呼遵旨。
这多畅快!
一句话就能把事办了,完全不用考虑内阁的制约。
昭兴帝又道:“朕尝闻,依上古礼制,臣民性命,为君所赐,生杀予夺,唯君一言,确有出处么?”
公孙文顿首道:“此确为上古礼制,容臣数日,定能找到出处。”
皇帝说是上古礼制,就是上古礼制。
找个出处还不容易?
只要大臣夏吉尔车还在,出处随时都能找到。
“陛下重修古礼,实乃苍生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