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作庆一拍桌子,喝一声道:“贺守范,枉伱身负上卿之职,连这话外之音都听不出来,却不怕旁人笑你痴蠢?”
贺守范赶紧磕头:“卑职愚钝,卑职知罪。”
他真愚钝么?
贺守范当然听得出话外之音,但单枢首的想法不该由他去议论。
以当前的局面来看,吕作庆若是抓不住何青叶,凭白折了这么多人,回去肯定得领罪,跟他一并出征的所有人,都逃不开干系。
若是再因为背后擅自议论枢首,二罪并罚,这一辈子只怕都没机会在神机司翻身。
众人全都低头不语,急得吕作庆破口大骂:“我召尔等前来集议,却无人能献一计一策?浑浑噩噩,尸位素餐,神机司留你等何用?”
王应和按捺不住,还是开口了。
他知道自己说话没什么分量,可吕作庆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且吕作庆也真心想给他立功的机会。
“枢首大人,属下有一计,何青叶虽狡黠,终究势单力薄,所用战法,无非于暗中偷袭落单军士,
今夜,我遣两名校尉做饵,故意在营外单独巡哨,引何青叶出手,
我等则于暗中埋伏,待那妖女现身,便用神机罗网将之生擒。”
一名校尉在身后暗自颔首,没想到这神机司里还有会打仗的人。
这名校尉名叫裴向儒,昨夜出营解手,被杨武用阴气所杀,做成了血肉傀儡。
杨武跟常德才学过附身之术,且附在这傀儡之上,进了中军大帐,和众人一起商议战术。
王应和这套战术还算不错,如果不是被杨武听到了,夏琥和何青叶还真有可能上当。
但枢尉魏宗汉对此颇为不满:“我军折损十余人,如今还要再送两名校尉作饵,王少卿,你是真把神机儿郎的性命当做儿戏么?”
王应和不吭声了,这早就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无论他说什么,魏宗汉似乎都不满意。
吕作庆道:“魏枢尉,你有何高见?”
魏宗汉道:“岂敢岂敢,枢首大人,我军开局不利,急需一场大胜,重振士气。”
“大胜?抓不到何青叶,胜从何来?”
魏宗汉道:“妖妇何青叶,在百福县肆意出没,尤其是在泥笼村,杀了锦绣笔吏郑德良,一村之民竟无人过问,足以可见,村中定有妖妇同党。”
吕作庆点点头;“且继续说来。”
魏宗汉道:“而今何青叶行踪难测,我军理应任命主将,再点选军士,先去泥笼村抓其同党,严加审讯,查明贼首之下落,再将贼寇一网打尽!”
杨武闻言,心下啐了魏宗汉一口。
这就是他所谓的大胜,翻译过来,就是杀良冒功!
吕作庆思量半响,转脸看向众人:“诸公以为此计如何?”
众人依旧不作声,杀良冒功这种事,虽然在千乘国并不罕见,但说起来,也实在不光彩。
吕作庆看向了王应和。
王应和低着头道;“属下听从枢首大人吩咐。”
杀良冒功,王应和也曾做过,这办法能向上头交差,但不解决问题。
可解不解决问题又能如何?人微言轻,只管听命行事就是了。
上卿贺守范又开口了:“此计虽好,只怕会打草惊蛇,何青叶得知党羽被抓,日后行事却更加小心,再想寻其踪迹,只怕难上加难。”
杨武闻言险些笑出来。
你等做了这么大阵仗,在树林里扎了这么大一座营盘,却还说什么打草惊蛇?
莫说是蛇,就算是龙也让你惊动了。
这人看来是真的痴蠢。
魏宗汉叹道:“战局如是,却不能顾及许多,纵使贼首逃脱,能将其余贼众尽数捕获,十余名同僚之血,也不曾白流。”
这话听着悲壮,翻译过来却更加无耻,意思就是,纵使抓不住何青叶,多杀几个平民,也能把损兵折将的罪过抵消过去。
贺守范道:“属下以为,此事最好和本地州县先行商议,再做处置。”
魏宗汉冷笑道:“和他们有什么可商议?泥笼村勾结妖邪,残害忠良,州府、县衙都有失察之罪,甚至有同谋之嫌!”
这帽子扣的好!先封口,再封喉,完全不给对方申辩的机会。
贺守范摇头道:“枢尉大人,都是同僚,这梁子可不能结死。”
杨武心下嘀咕,这蠢人怎么还想着和稀泥?
思索片刻,杨武发现这人不蠢,他也不是在和泥。
贺守范不想杀良冒功,可碍于身份,只能用这蹩脚的手段劝说吕作庆。
吕作庆和众人商议了整整一天,直到黄昏,终于定下主意。
且按魏宗汉所说,先任命主将,再点选军士,把声势做起来,待三日后,去泥笼村,抓捕妖妇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