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骧有气无力:“臣从不认识什么叫阮红泥、阮绿泥的。”
“哀家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想该怎么办和哀家说话!”
赫连骧似乎在平复着什么,疼痛或者是愤怒:“母后,信任儿臣么?”
慕容迦叶忽然变了脸色,冷嗤一声,盛气凌人道:“哀家临朝称制五载,谁也不信任,特别是你们这些男人,通通都不可信。”
赫连骧面色灰败,哀莫过于心死地一笑:“原来儿臣在母后眼中并无什么不同。”
慕容迦叶穷追不舍:“你和阮红泥的奸情,多久了?”
赫连骧嗫嚅道:“我没……”
慕容迦叶高声打断他:“够了!”
“我倒是敬你是条汉子,”慕容迦叶逼近赫连骧,掣住他血水未干的衣领,君臣二人近到几乎肌肤相贴,一刹那,她看见他脸颊绯红,眼中仿佛泛起泪花,便立马扭头对伊娄峻道,“看来赫连大将军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伊娄峻,看来你要加把劲儿了!”
伊娄峻在门外耸了耸肩,朝慕容迦叶谄媚一笑。
慕容迦叶从袖中拿出一枚花笺,花笺别致小巧,状若蕉叶,发出淡淡异香,上面的字体遒劲而古板,经几位翰林学士鉴定,正是赫连骧的笔迹无疑。
她翻来覆去地瞧着那张信笺,声情并茂地大声颂道:“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赫连骧,哀家还不知道你这么有文采呢?”
赫连骧受不了这份调笑,皱着眉:“这是什么?”
慕容迦叶狎昵地笑道:“这是从你小情人的身上搜出来的。”
赫连骧眼帘低垂,长叹一声,不知是懒得解释,还是真的不知。
“这阙词,清新隽永,你这么喜欢这个南朝姑娘呢?”慕容迦叶反复回味着那肉麻的词句,粲然一笑,“已然动了真情似的!”
慕容迦叶又从怀里拿出那条红勒帛,“这是你的东西吧?腰间的亵物,怎么在阮红泥的枕下?”
“儿臣不知道。”赫连骧神色飘忽。
慕容迦叶蒙住他的眼睛,看见他的喉结上下蠕动:“嘴很硬嘛!“以哀家赐你之物,用以做他人床笫之欢,好大的胆子!””
赫连骧瞟了一眼在门外窥伺着的伊娄峻,欲言又止。
慕容迦叶紧紧地把红勒帛打成了一个死结,蝴蝶状的,很是好看:“这应该是上次我送你的红绸吧,冬暖夏凉,你和她那时候也是这样玩的吗?”
慕容迦叶的身上有强烈的压迫感,胭脂浓艳,环佩繁复,水粉和衣香馥郁逼人,赫连骧的满心满眼已经被她彻底占据,顷刻之间,呼吸为之一窒:“儿……儿臣被歹人诬陷,母后不能把这些荒唐的证物当真。”
“这个时候怎么结结巴巴了?”慕容迦叶挑着他的下巴,他线条硬朗坚毅,连胡须都剃得干干净净。
赫连骧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察觉到自己血脉贲张,那是比嘴更硬的东西。
“听说你刚才要咬舌自尽?”慕容迦叶将手指伸进他的口腔,狭长的指甲忽轻忽重地捣来捣去。
赫连骧隐忍承受,一声不吭地半张着嘴,任她的手指在口中为所欲为,灼灼的目光定定看向她。
慕容迦叶狞笑,不留情地搅动着他舌头上的伤口:“罪臣一个,竟然还要装模作样地咬舌自尽,装什么气节?”
被她的冷语击碎了所有的自尊,赫连骧任她发泄着愤怒,但那左右略长的虎牙却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她的菩提扳指,他陡然间面目狰狞,凶相毕现,如同呲牙的野狼。
慕容迦叶被如此回敬,登时抽出那蘸满他鲜血的手,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放肆!”
慕容迦叶自幼习武,弓马娴熟,故而腕力异于常人,这一记的力度,非同小可。
赫连骧挨了这一下,感到钻心的火辣,霎时间,鼻血四溢,槽牙掉落,一个触目惊心的鲜红掌印在脸颊上登时现了形,他抬起头,狂悖地盯着她看,仿佛噙着泪花,眸光暧昧不明,隐隐闪着几分惨伤,如同一只受伤的狼,慕容迦叶被这么一瞧,心中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古怪。
她不再看他,朝门外高喊:“伊娄峻,接着来,我要看看你的本事!”
赫连骧将那两颗脱落的牙齿连同血水吐到地上:“抱歉,母后,母后刚才碰了孩儿的死穴,儿臣并非……”
伊娄峻殷勤地附在慕容迦叶耳边,诡秘地献计道:“太后,这叛徒如此猖狂,微臣可以把他的牙都拔了,铁钳一颗颗剜掉,不怕他不开口。”
“你真的够恶毒,”慕容迦叶拍了怕伊娄峻的脸,如此,正好擦干了手上的血,阴寒一笑,“不过,万一他失血过多而死,你来告诉哀家南朝间谍的名单么?”
伊娄峻忙道:“微臣多嘴了,太后恕罪。”
\\
慕容迦叶策马回宫,来到宫苑里的水池边,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她狠命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清水冲干了菩提扳指上的鲜血,却带不走赫连骧的齿痕,那齿痕尖锐异常,有些不似人类。
水面无波,只有缕缕血丝沉落,慕容迦叶的头痛越来越剧烈,如有形的蒲扇,扇动她蒙尘的记忆里,瞬息之后,尘埃四起,仿佛曾经也有一个长着利齿的少年,与她言笑晏晏,可是一旦唇齿相交,他便如被触发了机关一般,不由自主地龇出獠牙,好似一匹兽性大发的狼。
可这记忆不甚分明,她怎么也拼凑不出那少年的面孔。
一头扎进水中,清冽的湖水果真有镇痛之效,慕容迦叶在里面叶憋了好一会儿,出水的是一张洗尽铅华、俏丽如素莲的脸,少了几分咄咄逼人,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或许是个梦罢。”她顾影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