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下意识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章导也愣住了,他的耳朵刹那变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奶奶不是你妈妈哦,”
正当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时,一道稚嫩的童音突然响起,沈呦呦一本正经地看向章导,“奶奶是我和爸爸的奶奶。”
章导被小孩这样直白戳穿,又羞又恼,“我只是口误……”
“不过,”沈呦呦话还没说完,她微微歪头,露出个软乎乎的笑容,“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把奶奶借给你一会会,就这么一小会。”
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吝啬地捏了一点点,大眼睛纯澈而清晰,“因为你妈妈还在家里等你呀。”
作者有话说:
游戏,一种对沈呦呦来说略显幼稚,但对沈年来说刚刚好的东西(b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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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爬山?◎
稚嫩的童语流入耳中,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章导愣住了。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有时候可能因为一个玩笑、一件琐事、一个画面,甚至是一句话。
他对上女孩仿佛能直直望入心底的眼睛,在心底咀嚼着“妈妈”两个字,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听到过个词了。
他一直在努力避开这道伤疤,这个词也几乎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一道逆鳞,但在这一刻,他的眼前突然闪过无数个相似的画面,最终与眼前的画面重合,定格在这块豆腐上。
——这是他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也是总是夹不好的一道菜。
每当这时候,妈总会嘲笑两句,再利落地夹起一块,放入他碗中。
说来奇怪,在他筷子下格外调皮的豆腐,在妈的手下却一块角都不会破,总能稳稳地落入他的碗中。
哪怕后来,妈眼尾的皱纹已经层层叠起,但手依旧很稳,丝毫不会破坏豆腐的品相。
可妈又确实已经老了。
“妈能照顾好自己,”她不再跟他逗趣,反而开始竭尽所能地想让他放心,总是若无其事道:“你少操心,好好工作就行。”
就是有空的时候别忘了多回家看看,妈永远在家等你。
……当然,后面半句话她从未说出口过,他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
似乎只要这样,他就没有亏欠,永远是听话的孝顺儿子。
工作嘛,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谁没有无奈?谁没有自己的难处?不小心忽略了家庭自然也无可厚非。
然而在这一刻,对上小女孩纯澈的目光,章导的手在桌底下悄悄捏紧,又松开,却始终压不下那股涌上来的伤感。
因为无法抑制悲伤的情绪,所以选择不去提起,还克制思念,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孝呢?
或许是因为情绪已经被压抑到了极点,哪怕只是有人轻轻碰了碰闸门,就迫不及待地想倾泻而出。
于是他看着呦呦,鬼使神差道:“可是已经没有人会等我了。”
作为一个妈妈一个人带大的孩子,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家了。
这句话很轻,恰恰好够每个人隐约听到,就消散在了空气里。
章导感受到凝滞的气氛,马上就后悔了,他搓了把脸,露出个有些僵硬的笑容,“都看着我干嘛?吃饭吃……”
“对不起。”
章导僵住了,他想笑着调侃两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小姑娘表情严肃,她跳下长椅,啪嗒啪嗒地走到章导面前,郑重地鞠了一躬,大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歉意。
“我不应该未加思考就脱口而出,”沈呦呦明显特别懊恼,她站在章导面前,恰好比他膝盖要高出一个头,却努力仰着头,试图让他看清自己诚恳的歉意,“对不起。”
章导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直白的歉意——还是来自一个比自己小快二十岁的小孩。
事实上,他跟小孩有过非常不愉快的过往。
比如熬了几个通宵的策划案被一键删除、纪念收藏品被砸碎、雪白的墙壁被胡乱涂画……所有的这些,都会被一句轻飘飘的“小孩子嘛”一笔勾销,以至于他对孩子一直有着强烈的抗拒。
然而在这一刻,章导突然意识到,沈呦呦是不一样的。
她会在明知奶奶力气很大的情况下,仍然帮奶奶提菜;她会在奶奶不小心弄伤了他后,快速地想办法补偿;她会主动帮他们倒果汁,会努力帮爸爸挽尊,会勇敢地指出大人的不对,也会积极进行自我反省。
——换句话说,她似乎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要照顾的小孩,而是平等地对待着每一个人,也同样要求大人平等地对待她。
但他真的做到平等地对待她了吗?如果面对一个同龄的女性,他还会像之前那样冒犯地扯她衣领吗?
答案显而易见。
章导后知后觉地有些后悔,他弯下腰,第一次认真地注视着小姑娘的眼睛,“我也要道歉,之前不该乱揪你的衣领。对不起。”
一旦开口,后面的话就自然而然地接了下来,“而且,其实你刚刚没有说错。”
“我本来就该多回去看看的。”
沈呦呦定定地看了他好久,突然伸出小手,轻轻地碰了碰章导的大手。
章导反手,握住她的手,感受着这股软乎乎的温度,心中有什么突然化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