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2)

话音未落,男孩肘边那堆昆虫相关的书籍上,一个墨玉色的□□“镇纸”突然一转眼睛,动了起来。它身上鼓着无数大小不一的疙瘩,油亮得就像一块古玉,小和尚完全没想到身边竟然有这么大一个活物,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我靠!!!”

手掌大的□□瞄了人类小孩一眼,不太感兴趣,脑袋一转,又看向孵化箱。它蹬着一对粗壮的小短腿,爬到孵化箱前,眼神直勾勾的,似乎很馋。

林鹤知温柔地和它说:“这个还不可以吃哦。”

□□的大肚皮瘪下去了一点,转眼又像气球似的鼓了起来。

小和尚好奇地凑过脑袋:“它听得懂你说话?它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这可是中华大蟾蜍,保护动物,不能无证饲养。”林鹤知一把打开了小和尚想摸它的手,“它是自己爬进来的,我怎么赶也赶不走。大概是殿里装了几个灭蚊灯吧,它夏天就躲在殿里吃蚊子,已经吃胖两圈了。”

小和尚:“……”好家伙。

就在这时,药师殿外传来“哆哆”的脚步声,好像是木拐杖敲在地上的声音,随后是中年男人的怒吼:“冬瓜,给我出来我知道你躲在这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木拐杖“嗙”的一下打在了药师殿门上:“活还没干完呢,你别想偷懒!”

小和尚对林鹤知做了个鬼脸,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林鹤知看着他的背影,难得露出一丝真心的浅笑,这个时候,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红色的倒计时提醒——如果小和尚再不落子,那么这一局就要算输了——林鹤知扫了一眼当前局势,显然小光头处于劣势,不过,他落了几子,战局风云变幻,林鹤知迅速解决对手,关闭下棋网站。

林鹤知点开俄式摇滚,从培育箱里抓了一只苍蝇,固定好,放到显微镜下观察。

平时看上去又小又丑的苍蝇,放大以后便像一台精密的战斗机器,张牙舞爪。林鹤知抱着厚厚一本昆虫鉴定指南,根据苍蝇翅膀、头部与刚毛的特征试图将小东西分类。很快,他就得出结论,最早孵化的这一批蛆全部都是夏厕蝇。

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外,抛尸处经常有人随地大小便,厕蝇自然成为了那里最常见的蝇种。

孵化箱里一共孵了三批苍蝇。其中,来自尸体排泄处的蝇蛆已经全部孵化,而来自尸体口鼻处部分孵化,还有一半的蛆虫呈围蛹状。又过了两天,环境实验组——来自猪肉上的蛆虫也全部孵化成夏厕蝇,那批来自尸体口鼻处的围蛹依然没有破壳而出。

不过,林鹤知注意到这些蛹的颜色越来越深,甚至泛起了某种暗红的金属色泽。林鹤知莫名兴奋了起来,心口好像被什么细小的绒毛轻轻搔刮着,真相等待着他揭开最后一层面纱。

这些蛹并未死亡,只是拥有一个比夏厕蝇更长的孵化周期。也就是说,在尸体口鼻处,有一批品种不同的苍蝇——而这批苍蝇,并没有出现在他环境对比组身上,也就是说,它们很有可能来自案发第一现场,而非抛尸地。

已经孵出来的小厕蝇扑腾扑腾地四处乱撞,翅膀“嗡嗡”扇动着,林鹤知轻轻抚过透明盒子,期待地看着那些围蛹。

尸体身份迟迟无法确定。

死者的dna,与失踪人员家属基因库没有找到任何亲缘关系,颅骨重建也整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未能提供有效信息。因此,抛尸地车牌排查很不顺利,警方无法进一步确定可能与死者相关联的抛尸嫌疑人。

段夏拿着死者随身衣物、饰品的图片,问了一圈宁港市的婚庆公司。婚庆从业者基本都能确定,死者的这一套行头、图案的确像是新娘穿的,但问题是,那条红色睡裙胸口绣的,是十年前二十年前流行过的图案,早就没有公司会提供这样的设计了。

“谁还卖这种东西,土不土啊?”职业喜娘给段夏看了一本厚厚的设计图册,“现在都流行这样的。”

“哦这里这里——”喜娘对着头饰指指点点,“结婚吗,红红火火的,你看头饰这对小蝴蝶,怎么是镀银的?下面的珠子也是白色的,这很奇怪啊。西式婚礼穿白嘛,但这大红肚兜啊,凤凰印花显然是咱们中式的,中式传统红喜白丧,带这么个白蝴蝶在头上,多不吉利呀。”

白……丧。

好多年前的……款式。

段夏眼前又浮现出死者充气腐烂的面容,在心底打了个寒颤,说这案子真是越查越邪门。

由于案件的恶劣性,警方一直控制着舆论不让发酵,可现在无法明确尸源,宁港市警方公开了一小部分死者信息,向社会面征集线索,奖金不菲。原本只是在微信上通过“转发聊天记录”传播的小道消息,直接爆上了全国热搜。

有人猜死者是特殊行业工作者,一身行头纯属应客户要求的廉价s,而死者和家里关系比较差所以人死了都没人报警;有人通过现场的随身物品猜测是死者虚荣爱财,是死于金钱纠纷;也有人猜死者是被丈夫杀害的,就像两年前那起轰动全国的大案一样——夫妇二人出门自驾游,妻子途中被害,丈夫把她塞进行李箱里,竟然还旁若无人地饶了中国大半圈。

一时间,各路键盘“福尔摩斯”纷纷出动,线索分析小论文一篇又一篇,过往“藏尸行李箱”案情分析横扫各大自媒体,社交媒体再掀“恐婚”浪潮……

林鹤知粗粗扫了一眼,大约是警方公示的信息相对有限,大部分猜测都与事实八竿子打不着,便兴趣寥寥地关了网页。

倒是那些延迟发育的尸蛆围蛹,在两天后的一个夜晚,悄无声息地羽化出壳。经过显微镜下的特征分类,林鹤知发现这一批只存在于死者口鼻中的苍蝇,属于“红头丽蝇”品种。

红头丽蝇与夏厕蝇在饮食上百无禁忌不同,是非常典型的食尸蝇种,因此被法医昆虫学广泛研究。林鹤知反反复复读了三遍“国内分布”后那一段介绍说明,确定红头丽蝇主要活动于中国北部,南方的话,只存在于西南:四川,云南,贵州等地。

而宁港市地处华东,这种苍蝇非常罕见,书上都没有记载。也就是说,这具尸体的第一现场,大概率是在省外,一个有红头丽蝇的城市。

同时,林鹤知还确定了一件事:尸体只是被冷藏,而没有被冷冻。零下五六度的环境可以彻底杀死苍蝇卵子,而这些苍蝇存活了下来,说明尸体的保存条件很有可能只是在零度上下,苍蝇卵无法发育,也没有死亡。

藏尸行李箱

大半夜,林鹤知一下子又精神了。案情到现在终于有了明确的进展:一个被敌鼠钠盐毒杀的,“新娘”打扮的年轻女性,被装在行李箱里,故意抛尸去了外省。如果无法确定死者是谁,第一案发地以及具体案发时间,这个案子很有可能几年、甚至十几年都破不出来。

林鹤知盘腿坐在平时睡觉的棺材板上,原本套在骷髅骨架上的绿色青蛙帽这会儿被他戴到了自己脑袋上,两股绿毛线编制的麻花辫从左右两侧垂下。他身前立着一面巨大的软木板,大头钉横拉着几根麻绳,上面挂着一些现场照片,重要线索被记录在卡片上:

中毒死亡。小剂量,多次口服的敌鼠钠盐。

排泄物里大量的高纤维水果籽。

死后十几小时内都处于仰卧状态,后被折叠进行李箱。

尸体被冷藏。

尸体上孵化出来自省外的红头丽蝇。

他身后台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放大了投在墙上。沉默的影子低头看着线索墙的正中——与所有线索相连的那张被害人卡片,还是空的。

你是谁?

你来自哪里?

又死在哪里?

你能不能——

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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