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单救二哥哥这件事,或许还能有回转的余地。”徐春君把每种可能都仔细想了,“可侯爷夫人后来又加了一个条件。”
“是什么?”程妈妈问,她奇怪是什么让徐春君更加难以拒绝。
“她说如果我答应嫁给郑无疾,她就能让我大伯他们结束流放,回到京城。”徐春君无法枉顾父辈的安危。
“这……”程妈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侯爷夫人提的这两个条件,无论哪一个都对徐家至关重要。
越是如此,徐春君就越没有拒绝的可能。
她把一切都明明白白摊开来,让徐春君自己做决定,可事实上她把所有事都算计清楚了。
“姑娘,我想起来了,咱们还有一个人可以去求。”程妈妈的老眼里忽然又焕发出光来。
“我知道您说的是谁,”徐春君笑了笑,“只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去找他。”
“这又是为什么?”程妈妈不解。
“这么多年,三姑姑都没有求过他,是她不想也不愿。”徐春君望了望窗外,天色更暗了,学飞的鸟儿已经归巢,“三姑姑在意的事情不多,想要维护的东西也很少。我不愿让她破例,作为小辈,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徐春君可以放下脸面去求人,可她不愿意牺牲三姑姑的尊严。
或许在有些人看来,尊严这东西不值一提。可徐春君知道,徐琅把它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听她如此说,程妈妈再也忍不住了,掩面痛哭起来。
“好姑娘!这么多年在这个家里,只有你真心实意替我们三姑娘着想,只有你真心疼她。其余的人恨不得扒她的皮,喝了她的血,尚且还嫌她的血不够多。”徐琅作为当家人,被误解被指责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缺吃少穿找她、生病没钱找她,甚至于婚丧嫁娶、人情来往,没有哪件事不依赖着她。
可一旦家里有了事,又全都指望她出头拿主意,一旦事情没办好,所有的责任又都落在她一个人头上。
“当家人恶水缸”这句话在徐琅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程妈妈常年跟在徐琅身边,最知道她的辛苦委屈。
“我自幼没了生母,最佩服的就是三姑姑。以她的才貌,就算是咱们家败落了,也可以嫁入中等门户滋润过活。可她不愿让徐家就此散了倒了,想尽一切办法重振家业。在咱们家最难的时候,三姑姑进了一次赌坊,赢了三百两银子回来,这才使得全家渡过难关。如今我也被推到了赌桌上,赌注是我自己。”徐春君把自己的手帕递给程妈妈,语气里没有自伤自怜,“若我输了,也不过是毁了自己的一生。如果我赢了,便可以振兴徐郑两家,也不亏了。”
鱼
五月里,街上卖鱼的最多。
京城里的习俗五月里家家都吃鱼,据说是因为屈子。
这卖鱼的也有讲究,分车鱼和桶鱼。
车鱼就是推车卖的,鱼都在平板车上拉着,一般都不是活鱼且大小不一,因此价钱也便宜。
桶鱼则多由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抱了浅抱桶,用清水养着数尾鲜活鲤鱼。每条鱼都得一尺往上,金鳞红尾,跟年画上画的一般。
这么一条鱼可不便宜,寻常人家是吃不起的。
因此每日里只需卖这几条,也够一家子的用度了。
京城是举国最繁华富庶的所在,风物习俗自是不同。别的不提,单就京城里卖鲜货的,就比别的地方多好几倍。
京城里有不少人挎了筐、挑了担儿,什么新鲜卖什么。
五月的仙桃,九月的迟杏,三九天的西瓜,刚开春的鲜藕。甚至灵柏熏的暹罗猪肉,波斯国的蜜乳水晶糖。
一句话,寻常人家吃不起、吃不着的好东西,在他们这儿都能买着。
若是腿勤眼活嘴巴甜,寻那么几家固定的有钱主顾,总能混个吃喝不愁。
这不,刚吃过早饭,卖鱼的张小三又来到了承恩伯府的后门,坐在那柳荫下,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卖起来。
没一会儿,后角门吱呀一声响,走出个半大老婆子来。总共也没几步路,还走得扭腰回头,好似出门急了,魂没跟上来一般。
张小三和她是老熟人了,笑道:“胡婶子,有两日不见,越发年轻了。”
“你个小猢狲,次次消遣老娘!”这位胡婶子说着作势朝张小三的肩上打了一下。
年轻后生结实的肩膊令她心旌摇荡,恨不能缩回去二三十岁。
“您老人家也疼疼人,今儿我还没开张呢,先给您送了来,可着您挑。”张小三夸张地哈着气,仿佛自己真的被打疼了一样。
引逗得胡婶子咯咯的笑了两声,又端起架子来说道,“算你小子有孝心,我瞧瞧哪条最好。”
她虽是这么说,却并没有认真看那桶里的鱼,只是一味地和张小三说笑。
两个人叽叽咕咕了半晌,最后才选了一条鱼,张小三就从旁边的柳树上折下一枝柳条来,将那鱼鳃穿了,绾个扣子交给胡婶子提着。
胡婶子给了他钱,提着那鱼又一步三折腰地走了回去。
从后角门儿进来,还没走几步路,身后猛地窜出一个人来,拦腰将她抱住了。
胡婶子吱哇叫了一声,骂道,“你个杀千刀的!险些吓掉了我的鱼。”
抱她的人并不松手,只是稍微直起腰来,涎皮涎脸地说,“我早说了,买东西的事交给我就是,你只管说要吃什么就得了,何必抛头露面。”
“于大虾,你少跟老娘扯骚了!”胡婶子一把推开那人,“你买的东西能吃?什么脏的臭的都弄到府里来,我可不要。”
原来这男人是府里厨房的买办,姓于,因为有些驼背,人们便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大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