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2/2)

那个悬在他心里,永远皎洁明亮的姑娘。

眼前这个酩酊大醉的男人是累赘,是火坑,是污浊的泥淖。

只会生生地将娇花摧折,将美玉玷污。

陈思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山风拂过他的脸,也能感应到他牙齿咬得死紧。

他看似平静,实则心里头天人交战,惊涛骇浪。

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绕,“杀了他!一了百了!”

这空旷的山间,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第三人。

仿佛老天爷刻意安排下的,天知地知,还有陈思敬知。

甚至这个醉酒的男人都不会知道是谁推他下山的。

多好的机会!

陈思敬十七岁入职,从最低的官阶做起。

五年间见识过的丑恶黑暗,比有的人一生见的都多。

把郑无疾推下去,或者不管他,让他自己滚下去。

这算不上多邪恶。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首先是他把自己陷入险境的。

陈思敬缓缓蹲下身去,朝郑无疾伸出了手……

熹微

香销茶尽,只剩一盘残棋。

黑白子各占一角,如两军对垒。

徐泽跪在闪金青石的水磨砖上,腰腿的旧疾隐隐泛起酸痛。

但他却不急着起来,依旧恭敬地跪着,且尽力把瘦削的脊背挺直。

门外脚步声远去,直到不闻。

有微风从帘底透入,吹在他蟹壳青的衣襟上。

衣襟簌簌,仿佛心跳起伏。

又过了片刻,徐泽方缓缓抬起头,将胳膊搭在一旁的梅花小几上。

运了几次力,方才站起身来。

他的腿麻了,半个身子都倚在小几上。

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苍老变形的手上。

那手伤痕斑驳,青筋叠暴,丑陋骇人。

十年流放,他的手指甲都被冻掉了,指尖上只剩一个个丑陋扭曲的疤。

像老树上的枯枝,嶙峋虬曲,饱经忧患风霜。

他微微闭了眼,悠长地吁了口气。

这么多年积压在胸中的浊气终于能吐出来一些了。

他从没敢存任何奢望,以为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没想到……

真是没想到……

院子里空无人声,徐泽知道,此时这里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人了。

他缓了缓麻木的双腿,捶了捶酸痛的腰,再看一眼桌上的棋局,确定这一切不是梦,方才缓缓迈步走出门去。

屋外日光灼灼,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他却还是固执地抬起头,去直视那挂在中天的太阳。

那太阳光耀万丈,将他与万物都笼罩起来。

直到眼睛被刺得流泪,徐泽还是不肯低头。

望长安于日下,流放的年月里,他不知多少次这样仰望。

多少次他都眼含热泪,再把那泪水咽下去。

只因那太阳太遥远,远到融化不了塞外的坚冰。

然而今天,他真切体会到了日近长安更近。

过了许久,他才垂下头,等眼前虚幻的光影消散,景物重新变得清晰。

他缓慢扫视了一圈,这套院子不大,但周正紧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