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让遇之少爷送我走,是他自己说要把我送到舅舅家去的。”红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得那叫个我见犹怜。
“就算你没有主动要求,最后是不是遇之和你一起出了城?”徐春君问她,“你口口声声说要报恩,可是却做出这样的事。害得姑姑忧心如焚,这事要是让人知道了,遇之的名声必然要受损。你可知道一个连亲都还未定的少爷,出了这样的事,会受到多少诋毁?”
“我……我……我真是该死,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红线捂着脸,痛哭起来。
“事到如今,你错上加错,不但没有报恩,反倒陷遇之于不义。而且你们并没有快些赶路,反倒在京郊住了下来。这样一来风言风语岂不是会传得更厉害?我问你,你到底是无心之过,还是存心要如此?”徐春君才不会被她的眼泪骗了。
“我真的无心之失,真的不是有意的。老天在上,我不敢撒谎。”红线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存心的。
“那好吧,既然你说不是故意的,那么如今事已至此,你总该尽力弥补,你愿意吗?”徐春君问她。
红线止了哭,可几滴清泪还挂在娇弱的小脸上,用力点了点头,仿佛咽下了莫大的委屈:“我该怎么做呢?”
“别再打扰遇之,安安静静地离开。”徐春君说。
“可我还没有报恩。”这朵白莲花立刻又回到了原点。
“你都让他送出城,要去你舅舅家了。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说要报恩了呢?”徐春君看着她笑问,“你再考虑不周,可也知道一个决定既然做了,就是有这种想法的。而且事情已经让你搞得一团糟,如今离开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可是你却不肯。我就奇怪了,你到底是要报恩,还是只要进侯府去。”
“我……我其实后悔了,不想回舅舅家。我舍不得遇之少爷,想要回报他的恩情,想要一辈子做牛做马,留在他身边。”红线又开始哭了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装病不肯上路了?”徐春君都不得不佩服她了。
这种一味装柔弱扮可怜,口口声声为了对方好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她们明明自私贪婪得如附骨之疽,却还要装出小白花的清纯无辜。
但凡涉事不深的人,都要被骗过去。
陆遇之便是被她这副样子激起了怜护之心。
“那我问你,你到底是要报恩,还是只要留在遇之身边?”徐春君问。
“我……我要留在遇之少爷身边报恩。我一定会全心全意侍奉他,绝不撒谎。”白莲花答得滴水不漏。
徐春君知道这小丫头绝不是善茬,难怪陆遇之会栽到她手里。
“好了,刚才我也不过是在试探你,你既然如此心诚,我也愿意成全你。更何况遇之也想让你有个好结局。”徐春君转了话锋。
“多谢大奶奶,多谢大奶奶!”红线跪下来就要向徐春君磕头。
“你赶紧起来,我话还没说完。”徐春君不受她的头,“我前头也说了,你想进府得迟两个月。不过也不妨碍你报恩,我姑姑早年就许下愿心。每年年底都要到庙里清修两个月,吃斋念佛,焚香祷告,保佑遇之平安。
如今这事不妨你代劳,等你礼佛之后,再让你进府,你愿意吗?”
“我……我并不信佛,在这上头一窍不通。只怕不能做功德,反倒会让菩萨怪罪。”红线答道。
“这个你不必有顾虑,所谓心诚则灵,只要你是诚心祈祷,菩萨是不会怪罪的。”徐春君立刻堵上她的嘴。
“还是算了吧,我实在是怕做不好。还是进府做下人,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更适合我。”红线就是不肯答应。
徐春君点点头,知道红线这丫头就是要留在陆遇之身边。
而她倚仗的不过是陆遇之的善良。
“这样吧,今天天也晚了,你回去休息。明天在当着遇之的面儿把事情说清楚。”徐春君和颜悦色地让人把红线送回去。
“我的娘!真是块滚刀肉啊!听的我都忍不住上去甩她巴掌了。”红线走后,绿莼气得直跺脚。
“这有什么好气的?”徐春君笑着说,“我今晚不过是要试探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以柔克刚
蜡烛的灯芯掐得很暗,屋子里昏昏黄黄的。
纱帐的影子投在顶棚上,像一张大大的蜘蛛网。
红线躺在那里,并没有睡。
她就那么直直地躺着,双手放在胸前,一动不动。
脸上挂着一抹笑,七分得意,三分嘲弄。
独处的她和在人前的时候很不一样,仿佛卸下了一层面具,换了一个人。
“柔弱是立身的根本,强横是惹祸的根苗。”
这句话是她父亲从小教她的。
红线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无论是对谁,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她从不疾言厉色,更不会恶语相向。
但她从来也不吃亏,并且总能让别人吃哑巴亏。
这都是她以退为进以柔克刚的处事法则的功劳。
久而久之,更是将这以柔克刚的本事,运用得炉火纯青。
她父亲身为小书肆的掌柜,也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
可是在这官宦多如牛毛的京城,一个老秀才又算得了什么呢?
甚至压根儿就没有人记得他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功名背在身上。
她父亲一生不得志,饱读诗书,寒窗三纪,却总是名落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