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沐的归来本便是好事一桩,又带来不少好消息,一餐下来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其他几房虽在用餐期间未就去皇城与否作出决定,但午后歇晌时,关起房门后倒是好生打算了一番,只等大侄子歇完晌便告知一二。
俞沐归至院中却了无睡意,只见重楼之上雕窗大开,映出伟岸身姿。他负手于背,笔挺而立,面向对面重楼之上那扇紧闭的雕窗。墨黑的眸子似乎透过雕窗在看着什么,目光那么悠远而深不可测。
正是此时,背后暗处忽然现出一道身影,无声无息。
暗影主人出现的刹那便单漆跪地恭敬作揖,垂眸只待主子发话。他是俞沐的暗卫,名唤应左。
俞沐并未回身,只淡淡开口:“如何。”
语调散漫,似乎仅是随口一问,其答案置之不理也无妨。然,幽深黑眸与其姿态相左,仍执着于对面雕窗处。
应左沉着嗓子禀告:“正如将军所料,朝中大臣正借此次机会向皇上施压,给将军安下意欲谋逆之罪。皇上尚可应对,只让将军放心行事。”
言罢,换来将军一声不以为意的轻笑。淡漠冷音轻飘飘溢出:“随他们去吧。”
仍是云淡风轻的姿态。
俞沐还真不将那几个老臣放在眼里。不过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东西,蹦跶不了几时。
并非俞沐拿他们没办法,而是觉得一群倚老卖老的老东西看不惯他又反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场面,着实有趣啊。
此次外敌入侵,他领兵征战前便已做好打完胜仗回家接亲的打算。自然也知道自己打完胜仗未先行领兵归朝乃为大忌,要招人诟病。俞沐更清楚自己今朝接回至亲,隐姓埋名之事将公之于众,那群老家伙又将为他安上欺君之罪。
那又如何?
于皇上,他忠义两全,足矣,何须再向外人交代?
立于阴影中的应左在俞沐的示意下直起身子,他追随主子多年,深知本分,从不妄加揣度主子心思。既主子欲静观其变,他断不会自作主张。想起皇上的嘱托,应左再度开口:“皇上希望将军能在放榜前归朝。”
此话一出,却是久久得不到回复。应左静默而立,丝毫不敢窥视主子。
而久不应声的俞沐此时分外专注的目视前方,耳朵微动,随后唇角轻扬,露出了然笑意。
俞沐耳力惊人,对面浅浅的戏水声调皮的哗哗作响,竟叫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小丫头的习惯,炎炎夏日,每日至少沐浴三回。
俞沐想起前生自己便有一次于将军府后山的温泉处无意撞见。因着这事,小丫头怕羞,一连躲了他十几日。
轻笑着收回目光,在一片静默中轻缓开口:“此事无需忧心,本将心中有数。”
声音低磁却带有穿透力,在屋中不断缭绕。若是有女子在场,怕是听着声音便要羞红了脸。
语罢,随手一挥,应左立即知趣离去。
此次乃是新帝在位的第一次科考,其中厉害关系自不必言说。那群老狐狸更是欲趁此机会在各处安插自己人,妄想在皇上根基牢固前,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让自己成为皇城中百年不衰的世家。
而皇上根基未稳,便是忧心于此。
上位前皇上本是无甚权势的闲散王爷,纵是朝中权臣也不将之放在眼中。如今身居高位,那群老家伙便自以为可以轻易拿捏。
内忧外患,皇上处境着实艰难。
故而,当敌国不怕死前来挑衅,老狐狸们便谏言,怂恿皇上派俞沐出征。
不过是几只跳梁小丑,何须他亲自出征?
明知此为老狐狸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俞沐却当真领兵征战。
殊不知,老狐狸们能够得逞不过是俞沐有意为之。
想让他离开,他离开便是。
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是吗?
科举一事他早有安排,当那群老东西得知此事,会是何模样呢?
还真是……颇有些期待。
匪夷所思
六月天, 正是酷暑难当时,惜悦又格外惧热,每日晨起及午后歇晌前、夜里就寝前均需沐浴, 一身清爽了才肯上榻。
当她还是小奶娃时, 小日子悠哉悠哉,从不知烦忧。每日只管胡天胡地胡作非为, 恣意任性。那时她全心依赖阿兄,阿兄也从不允她受委屈。
可她受得最大的委屈却源于阿兄。
阿兄的失踪于她的打击旁人无法体会, 哪怕过去多年,它仍是惜悦心中一个过不去的坎。
那是一道鸿沟,跨不过。
灵魂深处总好似少了什么,怎么也填不满。纵然阿兄回来了,她仍无法介怀。
也是那年, 惜悦由不知愁苦的小女娃儿,变得喜欢放空自己, 让自己陷入沉思。她又是个聪明的主, 很多事情稍作思考便能茅塞顿开。
好比阿兄归家一事。
其实她早便猜到阿兄尚在人间, 只是她不明白, 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何故要离去?
阿兄刚离开那会儿,她的心每日每日针扎似的疼。当她察觉阿兄是为离家出走后, 心中渐渐升起埋怨。
怨他狠心。
随着年岁的增长, 她的思考便越发深入。关于阿兄离开一事, 每隔一段时间她便会拿出来反复推敲。从阿兄尚在时的所作所为,加上时局的变动, 和阿爹阿娘的种种行为来作为思考依据,神奇的是真叫她猜出了个子丑寅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