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记得这些信以前都是叠起来的,摞得整整齐齐还用橡皮筋扎上了。
现在散成这样,不用说肯定是严磊全都打开看过了。抽屉里的凌乱显示了他当时的愤怒。
乔薇把这些信扒拉了扒拉,连信纸带信封都扒拉出来。确信没有遗漏,把外头屋檐下的煤球炉盖掀起来。
盖着盖子的时候,煤球在里面极其缓慢地燃烧,处在一个“不灭”的状态,消耗得很少。
一打开盖子,氧气大量涌入,火苗一下子就窜上来。比要现烧柴禾的土灶好用得多。
乔薇把那些信扔进去,顿时火舌翻卷,吞噬了那些纸张和文字。
严湘站在一旁:“要烧水吗?”
倒提醒了乔薇。喝凉白开很麻烦,得先把水烧开再放凉。她早上醒过来桌上就有好几缸子的凉白开,比昨天晚上多,所以应该是严磊一大早烧了水晾上才走的。
她去接了一壶水做在炉子上,仔细叮嘱严湘:“别碰,炉子和水壶都很烫,别烫着。”
严湘乖巧地答应了。
乔薇回到书房里,瞧了眼外头自己玩的严湘。这种带院子的房子就是好,院门一关,小孩在院子里玩,大人从窗户里就能看到外面。也没有危险,也不怕走丢。
乔薇从抽屉翻出一沓空白信纸,带着部队字头的那种。钢笔戳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动笔划拉起来。
把自己的新生活需要考虑的一些事项整理了整理。
等划拉完,抬头看着窗户外面。
好安静,只有远处知了在叫,没有汽车的轰鸣声。
严湘是非常安静的孩子,他自己蹲在地上玩的时候不会像别的小孩那样嘴里碎碎念。他就安安静静地拿着一堆小石头子在石板地上摆来摆去。
时间有种缓慢的流动感,仿佛什么事都不必着急。
这个时代或许就该是这样的——
几间乌瓦平房,院里一个小孩儿。
晾衣绳上的衣服被风吹得拂动。
她还有年轻健康的身体。
这一刻乔薇对眼前的生活感到极度的满意——不忙着为碎银几两奔波,也没有病魔日夜催折,深夜数着楼道里护士的脚步声,估算自己的生命什么时候终止。
严湘抬头看看太阳,站起来跑到窗户根下,踮起脚扒住窗台:“妈妈,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噢?几点了?”乔薇哒哒哒走到客厅去看了一眼桌上的牌台钟,“十一点都过了呀。”
外面的水也烧开了,咕嘟咕嘟地。乔薇用抹布垫着手把烧水壶拎到小桌下面晾着,再用木凳挡住,以防孩子奔跑时碰着烫着。
铁炉先盖上闷着火,乔薇撸起袖子系上围裙准备做饭。
饭锅是一个小小的圆形铝锅。淘了米之后,没有电饭锅的刻度和量杯,乔薇用了举世皆知的中国人的手指大法——水没过一个指节就可以。
说起来这还是她从国外的脱口秀节目上知道的。毕竟她从有记忆,家里就用的是电饭锅了。
饭锅做在铸铁炉上。
菜用大铝盆端到手压井的池子里洗。
井台旁用砖头砌了两堵矮墙做成一个台子,把切菜板搬过来往上一放,正好。就是干这个使的。
此时交通不发达,物流不便利,农贸市场卖的菜都是本地产本地销的,品相没有后世那么好看,但是特别新鲜。洗干净的菜从盆里捞起来扔在案板上直接切了。
今天买的肉切了三分之一。
把菜端去厨房,开始接触到了更不便利的事——厨房的土灶是烧柴的。
部队的福利待遇里除了粮油、日用品,还有“燃料”一项,每个月柴和煤配比着发。
因为有记忆,理论上乔薇是知道怎么操作的,实际上动起手来特别生疏。
手忙脚乱地才把木柴引燃了。
严湘有点奇怪妈妈今天怎么生个火这么费劲。等火着起来,不用乔薇说,他就就过去拉起了风箱。
小小的娃娃,也就比风箱高一点。大人拉风箱手臂屈伸就行了,严湘得抱着把手,靠身体的力量往里推,往外拉。
“嘿呦”、“嘿呦”地。
可爱死了。
你别说,风箱这个东西还真好使。小男子汉几下子就把火烧大了。
乔薇头一次用这种灶台铁锅,手有点生,但还是顺利地炒了一盘菜。
盛出来放在厨房小桌上,用纱笼罩住,然后发现刷锅是个麻烦事。
首先就是那锅挺大的,然后它还是双耳锅,没有乔薇习惯的可以握住的长手柄。
再来就是这里没有现代化的水龙头、水盆。
乔薇低头看看,灶台边有只带盖子的桶。掀开盖子,里面是干净的水,还有个水瓢。
得用水瓢把水舀进锅里。灶台边墙上钉着钉子,挂着一个短小粗憨的圆头帚,这是刷锅的刷子。